另有四季衣裳和各色節禮入賬,再加上朝廷給舉人的每月二兩銀子,一年下來,少說也有四五十兩。
他在京城甚少花費,又怕給老家太多遭人覬覦,便每年只寄送十五兩回家。
在那小小五公縣,一個六口之家一年也不過十兩上下耗費,如今孟家只得四口,十五兩已綽綽有余,也不至于令人眼紅。
故而孟家人過得十分舒服,又修繕房屋,甚至還添置了幾畝田地。
可如今中了進士,舉人的銀子便被撅了,只點了從七品小官兒,俸祿微薄。偏還礙于身份,無法另謀生計,導致中了,反倒比沒中時更窮困了
思及此處,孟暉自嘲一笑,“若非這一二年略有積蓄,又有你們收留,如今且不知道怎么樣呢。”
饒是有朝廷貼補,對他們這種寒門出身的新科進士們而言,租房子也是無法承受之痛。
今兒師家好味買到了上好的關外嫩羊肉,師雁行特意留了一頭自家吃,鹵了羊雜,凝了羊血,連同幾條鮮肉一并送去給師父師娘、江茴和魚陣。
這時節還有些陰冷,裴遠山和宮夫人氣血都不大旺,江茴也有些弱,吃點熱物補一補正好。
倒是魚陣那小丫頭,這些年著實補過來了,嘗個鮮兒解個饞就好,不然該上火了。
剩下的,師雁行單獨剃了大骨頭熬了高湯,約大家一起來吃羊肉泡饃,這會兒湯正在桌邊的鍋子里“咕嚕嚕”冒泡兒呢。
今兒柴擒虎和孟暉下衙早,就先來掰著。
陽春三月,乍暖還寒,屋里已不全天燒地龍了,只早晚陰冷時略烘一烘。
此時午時將近,淡金色的陽光從窗欞間漏進來,將靠窗的一整個空間割成傾斜的光柱。
然后孟暉就在光影中嘆了口氣。
他看向師雁行,滿臉誠懇地問“非要掰得這么碎”
因坐下前柴擒虎一句“掰碎些更正宗”,孟暉就老老實實吭哧吭哧掰了半天,手指尖都要廢了。
師雁行沉默片刻,就見柴擒虎低頭憋笑,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當然不用啊
吃喝這種事,本就沒有什么正宗不正宗的,單憑個人喜好。
喜歡吃細碎的,就掰得小些,喜歡吃大塊的,干爽勁道的,就掰得略大些。
若真要扯“正宗”的話題,何謂正宗
是第一個發明這種吃食的人的做法,才是正宗
還是改良之后,第一個推廣的人的做法是正宗
抑或是得到最廣大食客喜愛的做法才是正宗
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干脆都不聽。
好吃的就是正宗。
見此情形,孟暉還有什么不明白的,原地愣了會兒,然后就被自己氣笑了。
柴擒虎笑得最歡,惡作劇得逞很是得意。
師雁行跟著笑了會兒,把三個人的碗都劃拉過來,重新回鍋煮。
孟暉沒吃過這玩意兒,柴擒虎什么都吃,所以就都默認由師雁行做主。
她喜歡往里面加粉絲、木耳和黃花菜,最要緊的,是加多多的羊肉,多多的羊雜和羊血。
饃煮好了,慷慨撒入大把芫荽,活像雪白的江水里泛起翠油油的扁舟,晃晃悠悠,靈巧極了,愜意極了。
柴擒虎從腌菜壇子里夾了兩頭糖蒜出來,又配了點他最愛的酸辣蘿卜條兒,美滋滋先啜一口羊湯。
很香,很鮮,幾乎聞不到膻味兒。
微微有些燙口的濃湯在嘴巴里打個轉兒,嘶嘶吐幾口熱氣,沿著喉管轄下去,一路摧枯拉朽,叫人受用得很。
喝了湯,潤了腸胃,柴擒虎又夾了大塊羊肉吃。另一只手也沒閑著,穿花兒似的剝開外頭蒜皮,捏出來一半水靈靈的糖蒜,滋溜往嘴里一丟,汁水四溢,咔嚓嚓稀脆。
生吃大蒜很辣,臭味兒又重,但腌制過后,辛辣便所剩無幾,唯有淡淡回甘,開胃下飯。
孟暉學著吃了兩粒,也覺得好,便一口羊肉粉絲,一口糖蒜,美滋滋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