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若是沒過去,是不是還要跟著人家跑”
周錦鈺前世從小沒了父親,母親改嫁,他輾轉寄養在幾個姑姑家里,妥協,禮讓,哄著姑姑家的孩子,哄著姑父,不讓姑姑為難,幾乎成了他的生活本能。
姑姑沒有義務養著他,他怎么好意思讓人家一家人因為他這個多余的存在成天吵架。
有時候躲在被窩里也會想一想爸爸若是還活著,媽媽沒有改嫁該多好。
后來他上初中住校以后,反倒是和幾個姑姑家里的關系更和諧了,有時候他也會忍不住惡意地想他是多余的人沒錯,可有時候也是一家人情緒的發泄口,誰不高興了都可以沖他發火,現在沒了他這個出氣筒,是不是感覺還有點兒不適應了。
這種想法浮現出來的時候,他又覺得無比可悲,姑姑們不管怎么說養了他這么多年,姑姑,姑父亦有他們的難處,還有,換做任何一個孩子大概也不喜歡自己家庭里多一個外來人。
誰都沒有錯,只是命運使然。
穿過來以后,周一郎幾乎滿足了他所有對父親的渴望和幻想,亦填補了他童年時所有的缺憾。
爸爸去世后,他竟連理直氣壯委屈的資格都再沒有過,他必須要有感恩的心態,他只要表現出一點兒不高興,姑父就會說,自己親生的打了罵了也還是親,不是親生的,一點兒委屈就受不了,甩臉子跟誰看呢。
周一郎此時板著臉問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兒,他就委屈了。
他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涌上來,迅速匯聚成大大的水珠,在柔弱的睫毛上搖搖欲墜,他用力張大眼睛也含不住,淚水一滴滴掉下來。
周一郎被兒子突然間無聲的悲傷震住了,忙把人攬到懷里,兒子上次挨打都沒有哭,怎么會因為他幾句問話就哭了,想必是今天那幾個熊娃兒一口一個死,讓孩子難受了。
“我們鈺哥兒委屈了,爹抱抱。”
“咱們不難受,鈺哥兒的病已經一天比一天好了,今天我們才喘了一小會兒就緩過來了,我們進步了,對不對”
“我們今天進步一點兒,明天進步一點兒,長大了,病也就好了,等我們鈺哥兒長大了,定是個一等一的美男子呢。”
周錦鈺的眼淚一點點洇濕父親的胸膛,一句話差點兒從他嘴里脫口而出
“若我不是爹親生的,爹還會這般喜歡鈺哥兒嗎”
背負著這樣一個大秘密,一切都像是偷來的,無論前世還是今生,他永遠不能活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有時候他真得想把一切都對周一郎坦白,他不想頂著原主的身份活,他就像一個替身,所得到的一切都建立在這副軀殼之上,他想做他自己啊。
但是他不敢,亦不能,他不能自己一個人痛快了,讓整個一家人都崩潰,有時候謊言才美好,真相太殘酷。
可他多想自己真真正正是周一郎的孩子呀,很想,很想。
過了許久,周錦鈺哽咽著從周一郎懷里抬起頭來,沾著淚珠子的睫毛撲扇出一片真誠,“爹,鈺哥兒會努力活著,鈺哥兒怕下輩子沒有這般好命投胎成爹的兒子。”
小娃一句話把周一郎給弄不行了,別過頭去,長袖掩面。
爺兒倆都有些情緒激動,眼睛紅紅的,周一郎打了水,給兒子洗了小臉兒,自己也洗了一下。
“在這兒等著,爹去去就來。”周一郎給兒子脫了鞋,讓娃坐在小榻上,自己轉身出去了,再回來的時候,手里端了小半碗兒涼粉,提前給孩子盛出來的。
周錦鈺真服了他爹,合著剛才那會兒一家子都吃,不給他吃,是故意饞著他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