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郎抬起頭來,亦借著酒意誠懇道“賀夫人與我家娘子走得近,或可耳聞,鳳青與娘子因為一些事情生了矛盾,若鳳青此時納妾,必令娘子不喜。”
頓了頓,他又道“娘子生鳳青的氣,只會是一時;但對于新納的妾室來講,為當家主母所不喜,日后在后宅之中就算有鳳青護著一一,恐日子亦好過不到哪去。”
“所以”
所以什么,周一郎沒往下說,話不能說太透,更不能說太死;這所以后面的解釋權牢牢把握在周一郎的手里。
將來不管他是接受還是拒絕,他都能自圓其說。
周一郎把賀夫人拉出來是為了表明自己話語的可信度,避免對方認為是他是在借口拒絕,若真對他死了這份心可就不妙了。
畢竟,賀家這種分量的,即便不能為我所用,也不能為對手所用
實際上對朱云娘來說,既便是自家的天塌了,她也不會找人訴苦抱怨,因為說了也沒用,看笑話的永遠是大多數,廉價的同情又不值錢,何必呢。
關于這一點,在周家莊照顧病弱的兒子時,周一郎就教會她了,一開始她無法接受為什么老天爺如此對待自己的孩子,會和鄰居們哭訴孩子有多可憐,多難帶。
那些鄰居亦跟著同情抹淚兒,她當時覺得很安慰,周一郎回家后得知此事卻極為反感,嚴厲制止她把孩子的病情隨意和別人說。
后來她才明白,原來不知不覺中,很多爹娘看到自家調皮搗蛋的孩子,和鈺哥兒一對比立馬就心理平衡了,畢竟,孩子再調皮他不是個無底洞呀,而且很可能還是個人財兩空的無底洞。
所以朱云娘怎么可能對賀夫人說她同周一郎鬧別扭,甚至一郎要同她和離的事兒。
非但她自己不說,就是府里的哪個丫頭敢嚼一句舌根子她亦不會輕饒
朱云娘不會說,但周一郎敢肯定,倘若賀武回頭兒去問,賀夫人一定不會否認。
天下幾乎沒有女人希望另外一個女人過得比自己更好,除非是她自己女兒。
賀夫人妒忌云娘,她一定會非常樂意聽到他們夫妻不合的話,暗地里她更會樂意促成自己納妾。
一番暢飲下來,賀明堂很滿意,賀蓮兒也很滿意。
天真的女孩兒完全不知道男人世界的復雜,更不明白如周一郎這般短短的時間內躍居高位的人城府到底有多深。
他是什么樣的人,取決于他的需要,取決于他想展示給你什么,他或許也會喜歡。
但那個人必須是對的時間,對的人,可遇不可求。
周一郎的酒量早就今非昔比,應酬不可避免,到那里都少不了酒,他曾刻意訓練過自己對酒的耐受程度,所以賀明堂灌他這點兒酒頂多只能算是微醺,遠到不了他的真正酒量。
周一郎卻是裝做不勝酒力的樣子,被賀武攙著往外走。
他一邊往外走,一邊酒后吐真言,講周家同賀家的緣分,講大郎同賀文是好兄弟,講鈺哥兒同勝哥兒是好兄弟
巴拉巴拉一大通,講得賀武恨不能替他說出關鍵那句話周賀兩家聯姻簡直天作之合,親上加親
賀武心想看不出周一郎還是個悶騷類型的,嬌妻美妾都想要就直說唄,扯一堆沒用的掩飾,掩飾就是不老實
嘖嘖嘖,枉自家夫人總是拿周一郎不納妾說事兒,他那是不想納嗎他那是時候還沒到。
出了賀家花廳,胡安在外面候著呢,忙上前替換賀武攙扶周一郎,周一郎話竭力站穩當,一抱拳,同賀武告辭。
賀武就樂,都醉成這樣了,還不忘保持風度呢,果然是你周一郎。
胡安扶著周一郎回府,打手一攙就知道自家大人其實沒喝醉,這喝醉的人想站都站不住,身子會往下墜,而自家大人只是略略借了他點兒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