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粲困得快失去意識的時候,他的耳朵忽然捕捉到了一陣有規律的、沉悶的“砰砰”聲,他茫然地抬起頭,震驚地看到陳群正在用腦門撞桌案上的竹簡堆。
王粲“”兄弟你怎么了兄弟你還好吧
“長、長文”王粲小心翼翼地從高高的竹簡后面探出一顆腦袋,遲疑地詢問道。
陳群的動作猛地頓住,安靜了大約兩、三秒后,他“噌”地彈起來挺直腰桿,臉上掛著仿佛畫上去的得體微笑。
如果觀察得更仔細一些,會發現他的嘴角在微微抽搐。
“仲宣,”陳群禮貌地問,“怎么了”
怎么了你問我怎么了不是你怎么了嗎君何故以頭搶案王粲滿腦袋問號。
陳群的表情過于冷靜和淡定了,以至于王粲產生了自我懷疑,開始覺得是不是自己剛剛太累出現了幻覺。
很有可能啊畢竟困得快睡著的人是我,一時眼花看錯太正常了王粲順利完成了自我洗腦,不太好意思地笑道“無、無事。”
“有需要我的地方請一定言明,”陳群難得表現得如此熱情,“在下絕不推辭。”
陳群又投入了緊張忙碌的工作中,大量信息在腦海內旋轉,不動聲色地掩蓋了某個一閃而逝的小問題
君侯那句突兀的話,到底是對誰說的呢
郭嘉也抱著同樣的疑惑,并且有了一定猜測。直覺告訴他,那句話的目標既不是他,也不是陳群,而是當時并不存在于書房中的第四個人。
陳群的離去就像帶走了什么無形的東西,原本熱鬧的房間內頓時變得冷冷清清,被掩蓋的情緒重新冒了出來。呂昭的嘴角還殘留著一絲笑意,但當她的目光落在小皇帝寄來的書信上,那最后一絲笑意也消失了,她再次閉了閉眼睛,無聲地嘆了口氣。
小皇帝知道了,知道呂昭對漢室沒有一點兒忠心,最初在未央宮花園內的慷慨陳詞不過是為了除掉董卓的借口。但他沒明著戳破也不想就此譴責什么,甚至非常平靜地接受了,還在請求呂昭幫助時感到有點愧疚,因為他覺得自己身為皇帝,本該庇護萬民,卻沒能做到這點,可呂昭做到了,做得還比他好多了。
兩人通過無數信件,呂昭已經熟練掌握了僅看字跡便能品出小皇帝心情的技能,之前她認為這個技能超方便,如今卻覺得心情復雜。
這孩子怎么一點兒都不像個皇帝呢呂昭無奈地想,這么純良,很容易被外面的大灰狼按住,吃干抹凈連骨頭渣子都吐不出來。
如果是其他皇帝,呂昭不會產生多少同情的念頭。
但歷史上的劉協是真的夠慘。
小皇帝自八歲登基起,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董卓毒死了他同父異母的哥哥,把他當作傀儡扶上了至尊的寶座,他戰戰兢兢地坐在那兒,覺得每一天都是人生中的最后一天,權傾朝野的太師如同高高懸在頭頂的達摩克里斯之劍,不定什么時候忽然發瘋,掉下來將他捅個對穿。
董卓死了,好日子沒過幾天,李傕郭汜來了。這倆人沒比董卓好多少,他們把小皇帝看成一塊可以號令群雄的印章,牢牢看管起來,只要能活著給一張張荒唐的詔書印上合法的標志就行。
后來李傕郭汜內斗不休,小皇帝趁機逃回洛陽,又被曹操請去許昌。
好消息是小皇帝獲得了安穩的住所,壞消息是曹操也想要天下,小皇帝的處境沒有絲毫好轉,反而陷入了更加危險的境地中。
如果他是一個昏聵的廢物,心中沒有絲毫不甘,他可能會過得更舒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