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泛起魚肚白,混亂的一夜即將過去。
漯陰的守軍終于敢派人出城去看看外面到底怎么了,但斥候小隊去一支石沉大海,再去一支音信全無,就好像城外的荒野上藏匿著某種可怕的食人怪獸,耐心等待著將他們一網打盡。
三次后他們終于悟了,不再選擇其他城門,而是走了北城門,先渡河去對岸,再往著縣的方向走。
走了一段路后,水面上出現了不少看起來被火燒過的船只,岸邊聚集著一小股一小股的士兵,全都是渾身濕透、萎靡不振的模樣。
斥候們小心翼翼地靠近,對上口令后確認是友軍,趕忙詢問怎么了。
“昨夜有人偷襲運糧船隊”聽完友軍的訴說,斥候們互相看看,十分震驚。這附近可是大公子的地盤啊還連著幾座城池都有駐軍,誰這么大膽敢偷襲
“既然聽到動靜,為何不點齊兵馬前來支援”一位文士打扮的年輕人平靜地詢問。
這人裹在一件下擺沾了不少泥點子的披風里,盡管有些臟了,仍然能看出是價值不菲的好料子。他坐在嗶剝燃燒的火堆邊,腰背挺得很直,雙手捧著用粗瓷碗盛裝的熱湯,還未干透的烏黑碎發貼在臉上,愈發趁得那張俊秀的小臉白得毫無血色。
他應該是很冷的,斥候腦子里冒出來一個沒有邏輯的奇怪念頭,要不然他的聲音怎么透著股瘆人的寒意呢
“都、都尉派人了,”斥候不知道文士的身份,只是被對方的氣場壓得心慌,結結巴巴地回答,“但是、但是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都沒回來”
在文士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眸注視下,斥候的聲音越來越低。
“算了。”片刻后文士閉上眼睛,輕輕嘆了口氣。
我跟一個小小的斥候計較什么呢哪怕是之后大公子得知消息發怒,追究責任,也追究不到他的頭上。
而且就算“軍法處置”,估計那位鎮守漯陰的將領也不會受到多么嚴重的、實質性的懲罰。如果我沒記錯,他是姓“審”吧審公家的人啊
想起袁紹身邊那錯綜復雜的關系網絡,荀諶無奈地搖了搖頭。
“沒來也好。”他抿了口熱湯,感覺身上的溫度回升了一些。
敵方將領費盡心思搞了一次水淹,想達成的效果絕不止是翻了幾艘糧船以及掏空一座縣城本就不多的兵力,這些損失還抵不上她忙活這一趟呢。
漯水南岸的菅縣和鄒平縣怕是危險了,反倒是漯陰縣很可能逃過一劫,至少短時間內無事。
斥候說出城打探消息的人都沒回來,證明漯陰城外有呂昭派遣的專門截殺小股兵力的人手,但呂昭并沒有圍城的打算,主要是漯陰的地理位置比較優越,北邊臨水,敵軍如果強行圍城,很容易被守軍逼至河邊,失去退路,并非所有人都能玩得轉兵仙韓信的“背水一戰”,況且背水一戰也是有條件的,漯陰不具備這個條件。
可如果放棄北邊的城門不圍,留出一個缺口,就等于圍了個寂寞,背靠水道的漯陰城可以從外界輕松補充物資,物資充足的情況下,城內軍民的心態很難崩潰,想守多久就守多久。
所以呂昭要做的,是盡量阻止漯陰城內的人打探到最新情況,出城救援,拖個一時半會兒,把其他城池各個擊破,剩下的即使還有反抗之心,也撲騰不起太大的水花。
大公子布置得挺好,但怎么能漏算了人心呢
荀諶默默地感慨了一句。
剛入青州就受此挫敗,尤其是被淋得濕透,這輩子都沒如此狼狽過的荀諶心情一點兒也不好。他在心里記了呂昭一筆,思索著該怎么把賬還回去。
精疲力竭的袁軍最終還是選擇了投降不愿意投降的都已經戰死了他們被扒掉盔甲,收繳兵器,捆成粽子押往歷城。
呂昭提前布置在臺縣的守軍們則按照原定計劃度過濟水,來跟主將匯合,跟打了一夜仗的同袍們換班。
見大家各個面色紅潤,精神飽滿,呂昭非常滿意,她拍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提高聲音說“所有人分成兩隊,其中一隊三百人就夠了。”
士兵們集體一僵,已經猜到了接下來會發生什么,大家互相看看,眼神遲疑。
呂昭沒有催促,她只是慢條斯理地開始了倒計時“十、九、三”
所有人“”八七六五四呢不帶您這樣倒的
士兵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分成了兩組,如此熟練,證明類似的事已經發生過不止一回了。
“去吧,”等組分好后,呂昭抬手一指沼澤,對三百個倒霉蛋笑道,“多滾幾圈,越臟越好。”
“組織有個重要的任務要交給你們。”年輕女郎眼神真摯,語氣誠懇,“把他們的衣服換上,武器拿好了,然后佯裝敗退,往菅縣的方向逃。”
“口令我已經問出來了,是大鵬鳥,挺簡單的,別記錯了哦。”
別管菅縣的敵人會不會上當,先試試唄,試試又不費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