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拜訪張楊的人還是劉曄,這位高冠博帶的年輕文士端坐于待客的堂屋內,只禮貌地嘗了幾口侍女端上來的普通熱茶,然后就將雙手規規矩矩地置于膝上,側過頭靜靜地看著窗外的風景。
其實并沒有什么風景,與他上一位拜訪的段煨相比,張楊的條件用樸素來形容都算夸張,依照士人的標準評判,這已經稱得上是艱苦了。
庭院狹窄而局促,沒有造景,僅在墻角立著幾株光禿禿的桑樹,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死掉了,它們至今未曾萌發新芽。
段煨有閑情雅致在下雪后留住滿園雪景細細賞玩,張楊看到下雪,除了發愁治下百姓該如何過冬,完全不會冒出第二個念頭。
這位俸祿兩千石的地方郡守過得生活一點兒都不符合自己的階級,他甚至會挽起袖子,扛著鋤頭,親自帶領百姓們開墾荒田,種植糧食。
回想起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劉曄的目光微微閃爍。
身后響起一串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此間的主人、河內太守張楊匆忙而來。
行伍出身的他有著一副高大威猛的身材,但氣質卻不像其他征戰沙場、名聲遠揚的將領那般凜冽兇煞,反而透著股令百姓們無比安心的溫和慈善。如果把他放進人堆里,他會像一滴水落入大海中那樣毫無違和感地融入進去。
張楊與劉曄互相寒暄,禮貌地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等氣氛活躍得差不多了,劉曄才小心翼翼地提出了此行的目的。
經過一段時間的擴散,李傕假借天子之手廣發的征討呂布的詔令人盡皆知,呂昭對此的態度是將孫堅調去廣成關,并且源源不斷地往廣成關運送兵力,擺明了是打算開戰,局勢緊張得一觸即發。
“天子落入奸佞之手,我主世食漢祿,當思報國,本欲起兵勤王,怎料到”劉曄搖搖頭,愁眉苦臉地嘆了口氣。
料到什么,他沒有明說,一些盡在不言中了。
聽了這番話,張楊的眼神流露出些許茫然。
“因徐州之事,湖陽侯對我主誤會頗深,我主甚至還沒來得及修書一封解釋原委。”劉曄一把握住張楊的雙手,言辭懇切,“此番恐難善了,懇請府君代為說項啊”
張楊“啊”
董昭喝下第三碗茶的時候,張楊回來了。
張楊去的時候疲憊得宛如連續007一個月的社畜,渾身上下散發著不情愿的氣息,回來的時候倒是沒那么疲憊了,但神情中充滿迷茫與困惑。
董昭沒有直接發問,他給張楊倒了碗茶,耐心地等著他喝幾口暖暖身子,明顯緩過神來了,才以閑談的口吻問道“府君可有決斷了”
張楊苦笑著搖搖頭,“令董公見笑了,我實在不知曹使君遣使的來意。”
董昭以手輕順胡須,“哦”
張楊端著茶碗,拇指微微用力扣緊碗沿,他垂下頭,靜靜地注視著茶湯中漂浮的佐料,緩緩道“曹使君說湖陽侯與他誤會頗深,請我幫忙調解矛盾。”
董昭“”
他的動作不易察覺地頓了一瞬,緊接著十分自然地將手放下,搭在膝蓋上,正色道“這是好事啊若二位使君能放下成見,協力合作,何愁漢室不能復興呢”
呂昭在彭城待了兩日,離開之時,暖融融的風已經吹遍了大地,萬物復蘇,又一年的春天到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