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已經做好了呂布氣勢洶洶殺到家門口的準備,但詭異的是獲得了勝利的呂布竟然變得相當安靜,完全沒有乘勝追擊的意思,只隔三岔五派遣幾支小隊來靠近營寨的地方喊話,內容半點不新鮮,翻來覆去還是那一套,是個久經沙場的老兵都能閉著眼睛搶答下文。
如此敷衍的態度,本該引起西涼人的警覺,但他們已經被一場敗仗打得散了不少士氣,現在很多人都覺得呂布不動手挺好的,最好能直接撤走,這樣他們就不用再面對比草原上成群結隊的狼還要兇殘的并州軍了。
樊稠被打得eo,暫且擺爛了,長安城內則吵成了一鍋粥。
楊彪升官成司空后,朝廷的氣氛與過去相比有了挺大的變化,整體顯得較為緩和。
比起嫉惡如仇的王允,楊彪是真正意義上的老狐貍,更加會做人,在他的妙手調擺下,大家面上都保持了和和氣氣的態度,小皇帝也跟他配合得更為默契倒不是說小皇帝跟王允不默契,但面對王允時,小皇帝總有種被長輩的威嚴壓得不敢亂來的感覺。
這是第一次,小皇帝跟楊彪的意見發生了嚴重分歧。
“調停”小皇帝不想跟楊彪用太重的語氣說話,他是發自內心地尊重這位被他視為老師的司空,但眼下他被氣得不輕,因為他頭一次看見了勝利的曙光,“李傕的西涼兵在并州軍面前不值一提,只要再堅持一段時間”
“車騎將軍定然能攻破郿縣,揮兵直指長安。”楊彪淡定且溫和地接過了話。
小皇帝瞪著楊彪您明明知道,卻還要阻攔
楊彪輕輕嘆了口氣。按照他的性格,他不該跟皇帝說接下來的話,這已經屬于僭越了。
可天子年幼失怙,后被董卓當成傀儡扶上位,接觸帝王該學的教育時已經有點晚了,再加上他登位后時局就沒安穩過,完全沒有一個良好的學習環境,這導致他的“如何做一位皇帝”這門課程的成績一直有所欠缺。
這里的欠缺并非指成為一代明君這世道他能堅持住不亡國就是勝利了而是每個皇帝都該有的特質。
帝王不應對任何一個人付出純然的信任,他只能統御他們,把他們按照能力擺在該擺的位置上,做好了獎賞,做不好懲罰。
王允因為自身的緣故,一直很討厭呂氏父女,對他們的關注側重在監視他們又沒有反叛之心上。
楊彪則不然,他特別善長察言觀色,通過與小皇帝的幾次交談,很快就覺察到小皇帝對呂氏父女準確來說是呂昭有著微妙的信任,這種信任已經超出天子對臣子的器重了,更像是年幼的弟弟崇拜厲害的姐姐。
楊彪聽說過呂昭在離開長安前曾經受萬年公主的委托,帶小皇帝出宮玩了一圈,但僅是如此不至于讓小皇帝記這么久,他們之間一定還有其他的、不為人知的聯絡。他不清楚具體發生過什么,但知道這對小皇帝來說十分危險。
所幸小皇帝平時很能拎得清楚,之前皇甫嵩病重時,他也沒掉過鏈子,對呂昭該瞞瞞該騙騙,還試著把劉璋送去漢中攪和局面,拖延時間,平衡局勢。
這次表現得稍顯急切,也情有可原,主要是西涼軍太可惡了長安一役,中央軍和周邊無辜的百姓們死傷無數,尸體在城墻下堆得滿滿當當,任何看過那慘烈情景的人都會對李傕郭汜產生深深的恨意,進而對他們的掌權產生嚴重的抵觸心理。
難道讓呂布掌權,會比李傕郭汜掌權更糟糕嗎
是的,真的會更糟糕。楊彪默默地想。
如果是其他女子,楊彪有一萬種手段處理。
比如他可以直接把人送入宮里,封個什么貴人的稱號,想必小皇帝不會拒絕,還會很高興。皇帝的真情確實很難得,這里的真情也不見得是愛情,十四五歲的孩子懵懵懂懂,哪兒知道那么多呢但只要這“真情”中摻進了男女情誼,就總有玩膩了消退的時候,屆時不過是一個不受寵的妃子,困在深宮中,還能翻起什么浪花嗎
可偏偏是呂昭,楊彪根本控制不住她,這種情況下,小皇帝再把底牌丟出去,最終結果如何,只能看呂昭的道德和良心了。
楊彪又嘆了口氣,他今天嘆氣的次數多過往常,因為他實在是太發愁了。
“驅逐亂黨,勤王護駕,如此赫赫之功”短暫地停頓片刻,楊彪恭敬行禮,誠懇詢問道,“陛下打算如何嘉獎車騎將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