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南蒼白的唇顫抖著,她的上下齒端不住碰著,在失去視覺之后,沿著骨骼傳來的碰撞聲響更加清晰。
她覺得自己要喘不過氣了,有一種極度無力的情緒涌上心頭,她感覺自己又回到了遇見阿凇不久之后,那個黑暗的小房間里。
浮南在那處黑暗之中,哭著告訴了阿凇幽冥經的內容,她無力阻止,又害怕那功法,或許還有一點心疼阿凇,總之,她是落淚了。
跟著先生走遍天下不知多少載,先生死的時候浮南都沒有哭,她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無情的小妖怪,人類的情感與她無關。
但是但是她現在怎么會哭呢
怎么會有人為了她,甘愿斬下自己的手足呢
浮南的眼睫不住輕顫,但那滲出的淚卻未墜落,蒙在她眼上的黑線末端微微屈起,仿佛那日里阿凇冰冷的指尖,他為浮南將落下的淚拭去了。
阿凇的一手一足被他自己斬落,掉在地上的斷肢鮮血淋漓,殷紅的血滲入夏日干燥的土壤之中,在大地上洇出一片暗色痕跡,失去手與足空蕩蕩的肢體上探出無數黑線,支撐著他的身體。
現在的他,模樣詭異又美麗,仿佛殘破的藝術品,他遠遠地看著浮南,純黑的眼瞳里含著一絲困惑不解,他不明白浮南為什么哭。
她在害怕嗎是,斬下手足這畫面對她來說確實可怖,但他已經蒙上了她的眼睛,她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難道是在憐惜他嗎
憐惜,這二字在阿凇自己看來都可笑。
如同他被挖去的眼睛一樣,他的肢體在解毒之后自然可以再生,用它們換回浮南,是很劃算的一筆交易。
阿凇歪著頭,盯著浮南看,她的身體顫抖著,淚水撲簌往下落,他的眼眸平靜。
她身后的郁洲仿佛看到了什么絕佳的戲劇一樣,開心得就差拍掌稱妙了。
溫妍沉默地站在一側,從始至終她都沒有關注過這里發生的事,她只是低頭慢悠悠整理著自己手里的長鞭。
夏日晴空里飛鳥慢悠悠地飛,也不知往何處去。
偌大一個城門口,竟無一人能理解浮南的情緒。
郁洲笑夠了,便松開手,將浮南往前推去他知道現在的凇有與他玉石俱焚的能力,他本就打算把浮南還回去,他亦是知曉所謂十五座城池與手足,對于阿凇來說不太重要。
上演這么一出戲,入戲的人只有浮南,郁洲這點小把戲折磨不了凇,卻能折磨浮南。
他確實是恨極了這個種族。
浮南被郁洲往前推,雙手又被綁縛,一時失去了重心,只往前跌去。
好在原本蒙著她眼睛的黑線緩緩游動,落在她的腰上,將她給纏住了,她才沒有狼狽跌倒。
浮南還未來得及適應突然亮起的視野,人已被黑線纏著,扯到了阿凇面前。
她在午后的烈日下,眨了很久的眼睛,眼眸前氤氳的水汽堪堪散去,她適應了驟然亮起的光,視線落在阿凇的肩頭。
阿凇斬落自己的手臂,選擇的位置很干脆,從肩部往外,全部被糾纏的黑線代替,因他身上的紫冥蝶毒還未解,所以傷口還未愈合,鮮血不住往下落。
浮南想要伸出手去,兩只手腕卻貼著,被繩索緊緊綁縛。
阿凇靜靜看著她,身邊蜿蜒的黑線小心翼翼掠過她的手腕,將繩索切斷。
“阿凇”浮南伸出手,卻不敢觸碰他的傷口,受了傷的手就這么尷尬地停在半空中,她語無倫次,“你怎么這樣我我在那里也沒關系的,不然你等解了毒之后再來也好,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阿凇對她搖了搖頭,他此時亦是無比虛弱,卻還是將她抱著。
浮南之前在陣法里試圖掙脫束縛,將自己的手腕傷了,此時那白皙的腕上有一道道紅痕,干涸的血跡斑駁。
阿凇抱著她往回走,浮南剛解開繩索,沒什么力氣,經歷剛才的事,連站都站不穩了。
她想要跳下來自己走,但腳一沾地,還是站不住,自化形以來,她何曾經歷過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