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乎是同時陷入沉睡的。
或許是因為阿凇的幽冥之體中含了浮南的血肉,又或許是浮南的本體就陪在他身邊,總之,他們陷入了同一個夢境。
浮南從未問過阿凇從何處來,她一直以為阿凇是誰的魔族后代,后來被仇人將他的家人屠戮殆盡。
她還記得他讓她分享更高階魔族功法時說過的話,他說他有仇人,他被追殺,躲到了床下,那仇人追了過來,他的家人在外面跪地求饒,在地上不住磕頭,將頭都磕破了,但那仇人還是將他家人殺了,將家人的尸體踩碎。
現下,她在夢中看到了絕望脆弱的一張臉,眼前之人衣著華麗,膚色蒼白,五官精致,一看就是魔域的貴族,又或者是在久遠的魔域歷史中消失已久的魔域皇族。
這剛成年不久的魔族小皇子被幾道可怕的黑線從床下拽了出來,他跪在地上,哭泣地不斷求饒,淚痕糊了滿臉,脆弱又丑陋,他口中含混說著求饒之語,磕頭一下比一下重,直到將自己的腦袋都磕破了,蜿蜒的鮮血在他面上漫開。
如此情態,可怖又可憐,浮南見了也忍不住皺起眉頭,她有些同情他。
但下一瞬間,她聽到骨骼碎裂的聲音,那黑線將小皇子的身體纏緊,將他的身體斬得七零八落,在迸濺的鮮血之中,有人毫不留情地踩上了小皇子的身體。
浮南一愣,她這才發現自己是以一種旁觀者的角度在看著這個場景。
她的視角隨著行兇者的腳步往前移動,在屋子里破碎的鏡前,她看到了無比熟悉、十分想念的一張臉。
阿凇在鏡中的模樣與她撿到他時差別不大,他的面頰毫無血色,那靡麗的絕色樣貌仿佛黑暗里的魔鬼,他的唇邊染著鮮血,衣衫破舊,腕上尚有還未脫下的鐐銬,帶著一截長長的鎖鏈,垂在地面上,隨著他的走動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浮南一愣,她回過神來,原來阿凇才是他說的那個故事里的加害者。
他總是這樣壞,她都知道的。
浮南輕嘆一聲,她想,阿凇又騙她了,他究竟有什么事是不騙她的呢
她為什么會喜歡這么一個總是欺騙她的人
他究竟有什么好的
浮南的腦海里不斷升起這樣的念頭,想著想著,又感覺鼻頭一酸,但又落不下淚。
她的目光觸及阿凇被鎖鏈磨破的手腕,她還在想,這樣的他會不會很疼。
是的,就算他這樣壞,她也還是喜歡他,這究竟是為什么她與阿凇之間,真的什么也沒有發生嗎
浮南的意識懸浮于半空,愣了許久,直到這寂靜的房間外有腳步聲傳來。
有人站在這行兇的門外,月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他的身后是燃燒著烈火的巍峨魔宮。
阿凇回身看向他,順著他的視線,浮南看到了極為熟悉的一個人影。
她還未化形時,沒有眼睛,什么也看不見,所以她不知道先生真正的模樣,但是,當這個身影出現在她面前,她就知道,這個人一定是先生。
來人身著一身青衣,身姿挺拔,雙袖攏著,面龐清雋瘦削,唇邊掛著一抹淺淡的笑意。
“真是可怕的邪魔。”先生說道,他抬手,正待將阿凇鎮壓,但下一瞬,阿凇的身影撲了上來。
他這一擊暴烈且決絕,帶著無盡的仇恨與力量,先生胸前被他擊中一掌,往后退去,與他纏斗起來。
這時候的阿凇似乎比浮南認知中的他還要更強,他們打得驚天動地,將腳下的魔宮也打成廢墟,直到他們二人兩敗俱傷,從空中跌落。
阿凇不知所蹤,而浮南在這個夢境中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她記得先生是何時開始衰弱的,是在某一個夜晚,她聽到了燃燒的火聲與震耳欲聾的撞擊聲。
浮南落在先生肩頭,睡得正香,被這聲響驚醒,她細細的聲音落在先生耳側“先生,發生什么事了嗎”
“沒有呢。”先生答,浮南這個時候又聽到了簌簌的風聲與衣袖震蕩聲,“這么響的聲音,是魔域的人在放煙火,今天是節日,大家都很開心。”
在他的腳下,阿凇燃起的魔火將魔宮灼燒,無數魔族在這絕境中掙扎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