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兄長亦是不反對的,甚至是支持的,”林斐說道,“他覺得以我之能既成權臣,于林家亦是面上添光之舉。”
“你祖父、父親以及兄長望你翻手為云覆手雨,”女孩子聽到這里,笑了,卻并非譏諷,相反語氣之中盡是感慨,“卻是不是忘了,你若翻手為云覆手雨了,那龍椅上的陛下做什么?陛下經歷過數次險些被廢黜的危機,又怎會容許這朝堂之上還有個翻手為云覆手雨的存在?”
“張家同興康郡王府在昔日之事中選擇趟渾水是只看到了富貴險中求中的‘富貴’二字,卻忘了‘險’,”林斐看著面前的女孩子,點頭說道,“今次,于我之事上,他們同樣如此。”
“陛下是明君不假,卻是一個不會容許朝堂之上有絕對權臣存在的明君。甚至對手中權力的把控遠比先帝乃至前幾任君王更甚!”女孩子點頭說道,“當然,這于他而言,并不沖突,因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這是他李家的家天下啊!”
林斐點頭,同樣嘆了口氣,感慨道:“是啊!這是李家的家天下!”說到這里,他看向面前的女孩子,頓了頓,又道,“那日,你那周扒皮的故事很是有趣。”
溫明棠聽他提及‘周扒皮’了,也跟著笑了,她道:“如此看來,陛下雖是明君,可在他手下做事,卻是要時刻注意莫要挑戰他手中權力的。朝堂之上,最好不要有那等逆鱗般的臣子的存在。”
不知是不是今次同林斐徹底敞開心扉說了不少以往不曾說過的話的緣故,溫明棠開口所言也比以往更為直白,她道:“可一代權臣上位的過程必是血腥的,又怎么可能不觸碰陛下的逆鱗?”說到這里,女孩子攤開了手,“所以,所謂的權臣在如今的陛下手里是一條注定走不通的路,在上位權臣的過程中,觸碰到陛下逆鱗的那一刻,便是死期!”
鐵網上的番薯漸漸散發出那股番薯特有的香甜香味,聞著那股特有的番薯香味,林斐看著說話的女孩子,頷首道:“所以,這等情形之下,我入仕,自不可能去如祖父以及父兄他們所愿一般的當個權臣。”
“當然,當權臣亦有當權臣的好,放眼整個大榮,依舊有水患、饑荒,以及不少連王法也觸及不到之處。”林斐說到這里,目光逐漸的變的悠遠了起來,“這不是一兩地父母官當的好便能解決的事。大榮律法制定之初雖已匯集天下能人,在編纂律法時盡力考慮周全了,可經由數百年的更迭,當年周全的大榮律法早已被人在其中尋出了各式漏洞。若要改變,唯有變法這一條路。而變法這種事唯有權臣可以行之,且其推行過程中必會流血。便是我不懼死,亦不考慮父母家人的性命,可龍椅上的陛下是個從一開始便不允許權臣存在之人。所以,這是一條注定走不通的路。”
看著面前侃侃而談的林斐,溫明棠手里的鐵夾無意識的翻動著鐵網上烤動的番薯,雖說已感慨過無數次了,可這一刻,看著面前之人,她是當真自心底里感慨面前的林斐真真配得上“人中龍鳳”這幾個字的。
她來自信息發達的現代社會,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站在歷史與時代的更迭上看得到這些不奇怪;可面前的林斐不過二十出頭的年歲,這個年歲的人,不管是在大榮還是在信息發達的現代社會,都鮮少有在這個年歲,不需人指點便一眼看到亦看的明白封建王朝弊端之人。
“就似旁人感慨子清、子正明珠蒙塵,如此天賦,出身卻如此貧寒一般!這些注定改變不了的過去之事,多說無益。”林斐說道,“我知曉自己要入仕,亦知權臣這條路是一條注定走不通的路,那時,我便在想我能做些什么。”
本是談及案子的,可談著談著竟是不知不覺間談到了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