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音似還是方才那道說出“裱糊匠”三個字的聲音,對方顯然是刻意壓低了聲音,不想叫人聽出來。那廂的京兆府上下官員連同人群里的不少圍觀百姓聽到了這幾句話卻是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便連興康郡王府上下都聽到了這一番話語,心中也知自己眼下就是那不知何人開口所說的話語之中的“死人”了,也難怪這躺在床架上癱了的笠陽郡主敢闖到府門前來撒野。
若說原先那婚事興許還能保得府中這幾個貴女的富貴,能抓幾個人上岸,眼下沒了那婚事,他興康郡王府上下便是府中婦孺也難以逃脫,便是僥幸逃脫,地位也早不復先前了。
作為男子,興康郡王自是知道自己眼下已是對方眼里的死人了。不過死人好欺負的同時,也是真正的無所顧忌了,再壞也不過如此了,既是已注定了自己要下去地府了,自是伸手能抓幾個是幾個,將人一同拉下來為自己陪葬了。
他闔府上下即便是死,也要多拽幾個陪葬的墊背!
沒有理會京兆府尹的催促,看著面前一副無所畏懼之態的笠陽郡主,興康郡王忽地冷笑了兩聲,一下子拔高了音量:“你這副樣子?你眼下還能躺在金木床架上、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吃穿不愁的。也不知那王府后院泥地里的無數冤魂可有意見?”
眼前這驕橫的陰狠女子以為如今她躺在床架上便已是無所畏懼了?她偌大的笠陽王府尚在,她雖癱了卻還有人伺候以及梳洗,依舊能打扮的艷麗,穿著漂亮的裙衫出門,這便叫無所畏懼了?
“你如今這日子過的還是太好了,站的也還是太高了,從山頂往下走,那下山的道也長的很,”興康郡王冷笑道,“不似我這等將死之人,再往下跌也不外乎如此了。”
“我闔府上下便是真下了地府,也會在地府里等你!”說罷這些,興康郡王便拂袖冷笑了一聲,轉身進了府。
這般互放狠話,幾乎是明著說出了笠陽王府手頭沾滿鮮血的辛密之事自是引得不少圍觀的百姓竊竊私語。
若說原本那些關于笠陽王府的猜測可算是捕風捉影的話,那眼下……眾目睽睽之下,興康郡王說出的那些話,幾乎可算是將笠陽王府的事擺到了真正的明面之上。
眾目睽睽之下,笠陽郡主扒了興康郡王府那幾個貴女的衣裳,斷了闔府婦孺最后能抓上岸的稻草;眼下,這興康郡王府亦在眾目睽睽之下扒開了笠陽王府那捕風捉影的沾血的面紗,露出了里頭埋藏了無數皚皚白骨的真容。
躺在床架上原本自稱“這副樣子”的笠陽郡主此時早已不復先時扒人衣裳時的無所畏懼之態了,聽著周圍眾人的議論,她臉色慘白,顯然是預感到了興康郡王方才那句要將她拉下地府的狠話不是隨便放的。
那廂立在一旁的幾個“宗室裱糊匠”們的臉色更是難看至極,什么樣的錦衣華袍都遮不住他們此時難看的臉色。
這宗室的高粱錦繡之下藏著的究竟是什么,同為宗室中人的他們自是清楚的。只是宗室不比那些權臣,雖宗室之中也不是沒有出過那等真正厲害的人物,可比起那等培育子嗣手段狠戾的大族,比起那等自科考與戰場中廝殺出的文武良材,他們這等全憑祖上庇蔭,靠投胎本事出頭的宗室子弟成材的極少。
便是知曉如今的宗室除了表面的權勢富貴,內里真正能同那等權臣良將抗衡的權勢是虛的,他們幾人才會憑借在宗室中的威望,極力將宗室的一團散沙聚攏作一團,表現的一派和睦,使之看起來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般不堪。
可誰也沒想到芙蓉園中兩個跋扈少女的私仇,竟會引來如此大的影響,也不知這般要互相將人拉下地府的狠話是否會持續下去。
周圍百姓猶在議論紛紛,溫明棠等人卻沒有再看了,而是轉身走出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