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京兆府尹點頭,看向林斐,臉上的表情也有些慎重,他對林斐說道,“特意擺兩個蒲團在井沿上,顯然是同這等俗語反著來了。”
“本官問過村民了,都道只是隨便擺的,村民們根本不知道是幾時在這里擺上的蒲團,只道祠堂修好后沒多久,這里便擺了兩個蒲團了。”京兆府尹說道,“便是有村民好奇問了,得了一句隨便擺擺,供人歇息之后,便也不管了,有時祠堂里有人正在祭拜,外頭等候的村民便在這井沿上坐著歇息等候了。”
“這地方處處同風水、俗語反著來,能叫人看了覺得舒服才怪了!”京兆府尹嘀咕道,“難怪總叫人感覺不干凈呢!”
“一人不入廟,二人不觀井,三人不抱樹,獨自莫憑欄。”林斐將那句“二人不觀井”的俗語補全之后,說道,“這些民間俗語算得一些為人處事的謹訓了,此時反著來,也不知布下這風水大忌之人背后可有其用意。”
“用意不用意的不知道,這井中死了人卻是真的。”京兆府尹說道,“本官所知的便有那一對前后腳死的新嫁娘,至于除了這新嫁娘之外還有沒有旁人就不知道了。”
“這村子里的人都太‘會做人’了,對外都道村里好得很。”京兆府尹說到這里,搖了搖頭,指向祠堂外,“這村里盡是些低矮的破落宅,連重新修繕房宅的都沒看到幾家,能叫好?”
“這劉家村村民那山間田地種的菜蔬也同臨近村落的村民所種的菜蔬沒什么兩樣,本官看了一番,按說應當同別的村落景象差不多才是。可本官所見別的村落那些低矮的破落宅已不多了,這村子里卻盡是些破落宅。村民手頭那點銀錢,本官替他們算了算,除了尤為‘會做人’之外,也不知那銀錢花去哪里了。”京兆府尹說到這里,隨手接過身邊那個最機靈的小吏遞來的賬本,翻了翻,道,“唔,確實盡花在這上頭了。”
“每一兩個月一次的劉家村宴,用的都是集市上那等最好的尖貨。林少卿這出身當是知道的,同樣一塊肉,尋常的貨色,同那等集市上最好的尖貨相差多少銀錢了。”京兆府尹說道,“在‘會做人’上花錢,這里的村民從來舍得,那等市面上公侯之家所食的食材,買起來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問,才知是所有人都送這等食材,自己若是送寒磣了,指不定會被人指著鼻子罵‘小氣’,‘不會做人’的。”
“人會攀比。若是有人帶個頭,花錢買的食材越來越好,旁人自也得跟著,不然就會被那些花錢的數落‘不會做人’,”林斐點頭說道,“村民日常耕種,銀錢來源不多,不胡亂浪費銀錢便是他們所能做的。如今整個村落都這般‘會做人’,自然就攢不下什么銀錢,連重修屋宅的銀錢都省不下了。”
“是啊!村民又不比那等經商的富戶,那等人為賺銀錢興許是要花錢的,畢竟花錢應酬什么的是為了談生意。尋常村民學著‘會做人’,吃村宴又能談成什么生意?”京兆府尹搖頭道,“這劉家村的根子壞就壞在‘會做人’這三個字上了。”
“越是攢不下什么銀錢,能花錢在旁的事上頭的,譬如孩童讀書上的銀錢便越少。本官問過了,這劉家村已有三十年不曾出過一個秀才了,都是認得幾個字便不讀書了。娶妻也好,嫁人也罷都緊著銀錢,畢竟大家手頭都沒錢。”京兆府尹說道,“本是磕磕巴巴過日子的村民,因著‘會做人’,攢不下銀錢,竟也不憂。一問才知既然村里家家戶戶皆是如此,便也不憂了。”
“所以,還是那姓童的鄉紳一手‘會做人’的手腕高明!”林斐點頭,走到井邊的蒲團上坐下,低頭看向井中,這一看,才知井中并沒有水,竟是口枯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