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句‘收錢辦事’!”在案幾對面坐下的長安府尹一邊剔著牙一邊斜眼看向對面說話的林斐,“林少卿這話就好似那話本子里‘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劫富濟貧’的殺手俠客一般了!”
“不管是官,是商,還是民,亦或者那些殺手、俠客的,”林斐聞言反應倒是平靜,他坦然的說道,“有些道理是共通的,不講那些規勸眾人要品行好,要忠、孝、禮、義、信皆全的大道理。便是街邊本分些的小攤販都知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童叟無欺的道理,更遑論我們了。”
話說到這里,對面長安府尹剔牙的動作便是一頓,他抬眼看向林斐,說道:“忠、孝、禮、義、信皆全,品行如此端方那是圣人的標準。可這世間多少年才出一個叫人挑不出毛病來的圣人?多數人皆不過是普通人罷了。有些人品略好些,有些略差些。可即便是人品略好些的,在四鄰街坊眼中看來是’好人’、‘本分人’、‘老實人’的,若是被抓來特意考驗其人性善惡,怕也是經不住考驗的,更遑論尋常情況下人品便普通亦或者略差之人?”
“姓童的深諳人性,那一手厲害的手腕逼的劉家村村民的兜里沒了銀錢,生計問題如同一座大山般壓在心頭,這劉家村村民雖是被那‘會做人’三個字架著不得不照例‘月月村宴’的粉飾太平,可兜里有多少銀錢,自己當是清楚的。”長安府尹說道,“眼下這等情形哪里還用去分辨劉家村哪個村民的人品更好?哪個是老實人?哪個是貪利小人?都一樣了。生計這座大山在頭上頂著,迫在眉睫,自然不管原本是老實人還是貪利的小人都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了。”
“大人是個明白人。眼下的劉家村村民根本不用去將劉老漢這等貪利小民同其余人區分開來了,只需將他們盡數當成劉老漢便成。”林斐說到這里,頓了頓,又繼續說道,“要將人分開那也是這劉家村一畝三分地上的事情解決完之后的事了。”
“林少卿亦是個明白人,你我合作辦案能少卻本官不少解釋的口舌了,”長安府尹拿起對面林斐遞來的茶盞,待看到茶盞中盛著的褐色茶湯,漂浮在茶湯表面的干桂花,以及那濃濃的,帶著香濃甜意的香氣時,下意識的挑了下眉,“這是……我聽聞那等胡人好似喜歡用牛乳沖茶的,可是此物?”
“大人果然有見識!”林斐點頭,拿起手邊的茶盞輕啜了一口,而后說道,“這是牛乳茶。不過比起胡人的沖制簡單,多了幾步。糖不是直接加的細糖,而是熬的焦糖,如此便多了一絲特殊的甜味,亦更為香濃,牛乳茶中又加了干桂花這等花茶料,如此一來,既好看又多了幾分花茶香氣。”
聽得林斐這般一說,長安府尹將茶盞送至唇邊輕啜了一口,品了品之后,說道:“品這味道確實不是什么花架子,那花在詩外的工夫,依舊對得起這入口的味道。好看,雅致且飲起來又確實對得起這一番工夫。這也如那春日的蠶豆一樣知行合一了。”
“她說曾在夢中品過罷了,也算得天授之吧!”林斐淡淡的說道,“飲子味美不假,重要的卻是‘收錢辦事,童叟無欺’這幾個字!”
“那她還真是‘童叟無欺’,對得起這發下來的月俸了。”長安府尹品茶的動作略略頓了頓之后,搖頭道,“其實這也不是什么難事,只是多數人皆憊懶,一件簡單且本分的事按理說做起來當是不難的,只是能做好且一直做好的卻著實是不多見罷了。”
“是啊!劉老漢若不圖這姓童的親家,又怎會開了這‘會做人’的頭?”林斐說著,撥了撥手頭巴掌大小的算盤,說道,“我方才替劉家村村民算了一筆賬,滴水都能穿石,這劉家村村民‘會做人’幾十年的銀錢若是攢下來,其實都能將這村里的屋宅修繕上好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