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長安府尹瞥了眼林斐,接話道,“所以本府說過,劉家村之事即便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糊弄過去,本府只負責求仁得仁,解決劉老漢夫婦二人所求的銀錢問題,也少不得要借用頭頂烏紗帽的勢,更遑論旁的了。”
“于大理寺而言,只要那兩個新嫁娘的死不是她二人自己想不開自盡的,只要是人命官司,便能深挖。”林斐說道,“從劉家村上下人人‘裝瞎’的現狀以及那兩個新嫁娘下葬之倉促中,我有預感,這一樁人命案,同以往那等難尋線索的人命案相比,其取人性命的直接手段當是不高明的,甚至可說是粗糙的。”
“這話都不用你這專司人命案的大理寺卿來說,明眼人一看便知。”長安府尹聞言沒好氣的說了一句,“你現在尋個由頭去將那兩個新嫁娘的尸首挖出來,指不定還能找到這二人是死于‘他殺’的直接證據來。比起那等手法藏的極深的人命案,這里的人命案壞就壞在‘人’這一字上。”
林斐點頭,雖說長安府衙并非是那等直接管理人命案的衙門,可這等人命案子也不是沒有接觸過的,是以于這等事上,長安府尹自不是兩眼一抹黑的,且因著經手的案子以及事情多了,甚至可說是頗有幾分經驗的。
“便是從新娘的尸首上尋出‘他殺’的證據了,這‘物證’齊了,‘人證’又要如何來尋?”長安府尹搖頭道,“這劉家村上下人人皆是‘假瞎子’、‘裝糊涂’,在這等地方尋個靠譜的,不會被錢收買的人證簡直難于登天!”
“所以這個案子同旁的案子不同,旁的案子可從案子本身直接下手開始查,這個案子卻是治案先需‘治人’。”林斐說道,“辦案子少不得搜尋各式各樣的線索,‘物證’是死的,不會說謊,‘人’便不一定了。既是活的,便有自己的考量。這劉家村村民身上又藏著諸多秘密,生計問題也好,那狐仙身上每年一層不知哪里來的金衣也罷,種種皆是大秘密。甚至那金衣來歷若是不妥當,觸碰了律法,那這些村民本身便是’犯人‘。大榮律法,那等身上涉案的’兇犯‘所言除非證據確鑿,一般而言不能隨意采信是有道理的。更何況事情就發生在劉家村這一畝三分地之上,這劉家村里的種種事若是全村村民皆揣著明白裝糊涂,人人皆參與其中的話。那比起尋常的’兇犯‘,這些人甚至皆有可能是死去的新嫁娘這樁人命官司的直接或者間接的’嫌犯‘,如此……這些村民口中所說的事情可不定是真的了,便是真的亦是無法采納的。”
“難怪你如此盯著劉家村這鄉紳,想要想解決劉家村的病根了。”長安府尹聞言,嘆了口氣,說道,“不將劉家村里藏著的這些秘密盡數翻出來,將可能直接牽涉其中之人辦了,將這病根刨了的話,這新嫁娘之死的案子,你大理寺根本無法開始著手徹查。”
“大人說的是。”林斐說著,看向長安府尹,說道,“這案子就在眼前,可林某卻查不得,自是要先尋治這’地方病‘的大人來解決這’地方病‘了。”
“林少卿真真是好一手厲害的盤算,先時說的那般打動本官,卻原來說到底還是為了辦你自己的案子。”長安府尹彼時說著,一口猛地將那茶盞中的牛乳茶盡數灌入口中,仿佛多吃他大理寺衙門幾口吃食,便能討回幾分被擺了一道而丟掉的面子一般,他哼道,“你自己道那鄉紳借雞生蛋的本事高妙,如今自己想辦案,不也好說歹說的將本府架在這里,勸說本府來治這劉家村的’地方病‘了?”
“比起那鄉紳,林某自忖自己還是不同的。”林斐看著再次遲疑起來的長安府尹,笑著說道,“林某早知說實話會令大人再次變的’圓滑‘起來,卻還是選擇了說實話,是因為林某從不騙人,也不隱瞞大人,更不會如那鄉紳一般打著各種各樣的幌子來借大人生蛋。”
“大人覺得林某的話打動了你,不過是因為林某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服了大人而已。”林斐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