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在贏,也永遠都在贏,只輸了這最后一場,卻被永遠的壓在了五指山下;反觀那出招的原配一家在外人眼里看來卻是一直在輸,永遠在輸,只贏了這最后一場,卻徹底壓住了奸夫那只猴子。”溫明棠看著神情逐漸開始凝重起來的虞祭酒,說道,“可覺得這情形正如楚漢相爭的局面?那霸王一直在贏,永遠在贏,只輸了最后一場,卻自刎烏江而死;那劉邦一直在輸,永遠在輸,只贏了最后一場,最后卻得到了整個天下。”
“且高祖劉邦得的這個天下極有份量,”溫明棠繼續說道,“我等如今這個‘漢’人的稱呼便是劉邦當時的封號‘漢’王,亦是他開創的那個漢朝的‘漢’這一字。自秦開始,經歷過多少載春秋?多少朝代于其中更迭?我等如今被冠以‘漢人’這個稱呼,自是有諸多原因的。若是劉邦這得這天下的楚漢相爭是憑運氣贏下的話,是撐不起我等如今這‘漢人’的稱呼的,是會被后世諸多史官與士大夫所恥笑的。”
“所以,這場他一直在輸的楚漢相爭的份量其實是極重的。”溫明棠看著對面微微頷首的林斐,又看向表情凝重的虞祭酒,接著說道,“看著猴子是一直在贏,翻過了一座又一座的五指山,可他真正的對手不是那一座座的五指山,而是布下五指山的人。他翻過了五指山,外人看來的贏其實并不是猴子他真的贏了,而只是每跨過一座‘虛假’的,壓不住他的五指山,都離那座真正能壓住他的五指山更近了。”
“府尹大人那法子便是如此,那奸夫即便比先時那位刑部的大人羅山來厲害千百倍,抵得上十個乃至百個羅山,手腕高妙至極,能一次又一次的化解那所謂的‘賄賂’之名,可所謂的化解,其實他從未解決過那府尹大人的手段,而是每一次化解,每一次的勝利都離朝堂那一步更近了。”溫明棠說道,“無論他怎么化解,都自始至終沒有解決過問題,而是將自己一步一步的推向了深淵。”
虞祭酒聽到這里,看了眼溫明棠,沒有出聲,亦沒有如先時那般去看林斐的反應,看他可有點頭,證明女孩子說的有沒有錯這些,而是只抬了抬下巴,神情凝重的看著說話的女孩子,示意女孩子繼續說下去。
“那位漢初三杰之一的蕭何在楚漢相爭期間做的事,”溫明棠知曉這些話解釋起來極難,遂又將話題轉向了楚漢相爭之上,繼續說道,“依劉邦自己的話來說便是‘鎮國撫民、給餉饋,不絕糧道‘,這些供給糧草,撫恤百姓的后方之事自是遠不如臺前之事精彩的。是以,他沒有兵仙那些‘背水一戰’‘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十面埋伏’‘四面楚歌‘‘多多益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故事。可這位不聲不響,在楚漢相爭之時只留了個‘蕭何月下追韓信’的典故的漢初相國卻是劉邦一直在輸,最后卻能贏得整個天下的關鍵。”
虞祭酒看著溫明棠,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溫明棠卻看向了對面的林斐,林斐見狀開口說道:“秦能最后一統天下的關鍵,以及在一統天下之前,與其余六國的數百場戰役中多數時候都能打贏,便在于這蕭何一進咸陽便闖入的丞相府、御史府。整個咸陽最珍貴的寶物不是那巍峨的阿房宮,亦不是秦宮中的那些奇珍異寶與六國美人,而是蕭何闖入咸陽之后便立時從丞相御史府中帶走的秦國收藏的律令圖書以及各地方官吏描畫出的天下地勢、山川險要與記錄下的郡縣戶口。反觀后來項羽闖入咸陽之后卻是洗劫了阿房宮中的珍寶美人,而后將宮殿一把火燒了,足可見,項羽根本不懂其重要之處。”
“霸王自刎前那一番‘當者破,擊者伏,七十余戰,未嘗一敗,霸有天下’的話聽起來真真是極其悲壯,所以戲臺之上也總喜歡演這一段霸王自刎的故事。項羽是個不世出的將星,百戰百勝,這話之后,他又道‘然今卒困于此,此天之亡我,非戰之罪也’。”林斐摸著手中早已涼透的牛乳茶盞,輕聲道,“他將問題歸咎于‘天要亡他’,可見其并不知曉自己真正敗在了哪里。”
“長安府那位大人隨口一提,就能將長安地界之上發生的大小事情信手拈來,便連那原配、奸夫捉奸的小事都能知曉,足可見他對這整個長安城的很多事皆是了解的一清二楚的。”林斐說道,“就似蕭何接受了丞相御史府中那些律令圖書、山川郡縣輿圖以及郡縣戶口之后,這整個天下在他眼中便是沒有秘密的。劉邦每次戰敗之后,帶著殘兵敗將能往哪里逃,逃到哪個地方,當地有多少人,百姓家中有多少糧草,供給軍隊吃多少時日,能在當地能躲多久,蕭何都是清楚的。”
“所以世人總感慨劉邦運氣真好!一直在輸,每次輸了一直在逃,且還總能逃掉。”林斐說道,“因為有蕭何,所以他不僅知道往哪里逃,哪里能逃掉,哪里有糧草,還知道逃跑途中每經過一地,當地城中有多少適齡的壯丁可以擴充自己的兵馬,將其招納入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