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只槐花素包子食罷,又將竹筒里的豆漿飲子喝了,待將食案上的朝食皆吃光了,黃老大夫與虞祭酒才放下了手里的筷箸,開始說話了。
“進食時說話,喉嚨容易卡物,不好。”黃老大夫說著,看著一旁靜靜等了他與虞祭酒一頓朝食時辰的溫明棠,笑了,“你母親懷你時孕吐的厲害,曾請我看診,我并不善治婦人之癥,那些尋常的藥貼大夫們又都開過了,我便只能開一劑食帖與她,叫她買些酸酸甜甜的蜜餞果脯食了來緩解孕吐。”說到這里,黃老大夫停了下來。
對上黃老大夫向自己望來的目光,溫明棠當即會意,順著他的話問了下去:“后來呢?我母親孕吐可解了?”
“解了。”黃老大夫看著溫明棠點頭說道,“說是食了酸梅子之后,便不吐了。她因此很是高興,待我回診時再三向我道謝,夸我醫術高明。卻不知我并不善治這婦人懷孕生產之癥。”
溫明棠看向面前神清氣朗,須發皆白的老者,比之與一旁的虞祭酒熟識之后,說話做事的開門見山來,這位執掌了太醫署多年,在先帝求仙問道最為瘋狂,日日都要吞食仙丹的那些年也不曾被外頭那些高人道士算計著倒臺的太醫令,顯然是個說話極擅‘藏話’與‘試探’之人。
不過這也不奇怪,若不是這等性子之人,這位黃老大夫怕是早在那些高人道士的攻訐之下送命了。
要知道先帝所求的修仙是“不會如凡人一般生病”的,而太醫署的太醫們不巧,做的行當便是專治‘凡人疾病’,是以只要太醫一露面,便會天然的引來求仙問道的先帝的嫌惡。一方正沉迷于修仙,沉迷于自己是仙人的幻想中不可自拔;另一方卻是一露面即便是不說話,卻也在時時刻刻告訴他說‘你是凡人,我來為你治病的’,這等強行將沉醉于美夢之中的人喚醒的舉動,自是會引來最為猛烈的‘起床氣’的反撲,是以太醫署的太醫們會被先帝萬分嫌惡也不奇怪了。
腦海中思緒轉了一圈,再次看向面前含笑看著自己的白發老者,溫明棠笑道:“既黃老不擅診治婦人生產之癥,我母親那孕吐又是如何治好的?”
“這大抵便是民間俚語的用處了吧!食了酸梅得解,叫她開心,不再想著懷孕生產之苦了。”黃老大夫笑著說道。
一句話聽的溫明棠當即笑了,她抬頭看向黃老大夫,開口正色道:“猜那俚語大抵就是民間常說的‘酸兒辣女’四個字。母親食酸得解,自是高興,覺得腹中的我極有可能是個男子,我父親又一貫嫌我那兄長比不過自己,子不類父的。我母親若是想到了‘酸兒辣女’的俚語,覺得這一胎或許能產下個令我父親滿意的男子,自是高興的。”
黃老大夫聽到這里,再次笑了,他道:“我不擅治婦人之癥,卻誤打誤撞的治好了你母親的心病,她自是對我極為感謝的。”
“管她是心病還是身病,能治好的,自然便是神醫了。”溫明棠看著黃老大夫笑著說道,“我年幼時,曾聽母親道懷我時夢見云彩入夢,覺得我出生后定是個有大造化的。年幼時我所知一知半解,只以為那話是母親疼女才這般說來的,卻并不知道還有母親懷孕時的這一次誤會。現在想來,若是這云彩入夢的夢境再加上黃老您的酸梅果脯,讓我母親覺得自己即將生出一個有大造化,能令我父親滿意的兒子,自可解憂,心情亦是大好了。”
一席話聽的黃老大夫當即大笑了起來,他拍著食案,連連道了好幾聲‘好’字之后,這才轉向一旁揶揄看著自己的虞祭酒,說道:“你說的不錯!她果真是個有趣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