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那張清冷的面上神情復雜,溫明棠看著那張臉上閃過的諸多復雜情緒,既有理智與克制,卻又有一絲壓抑不住的憤怒,當然最終還是理智與克制壓過了憤怒,將所有情緒盡數收攏,重歸平靜。
林斐一向不是個沖動之人,極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緒。
溫明棠不是不理解他的憤怒,有過先前的交心之言,她自是知曉他對天生天賦異稟這件事是懷“感恩”之情的,用“誠惶誠恐,唯恐辜負上天恩德”這句話來形容半點不差。是以見有人有如此大才卻偏生做了這樣的事,自是憤怒的。
可再如何憤怒,理智卻又確確實實的在告訴他憤怒也無用,如何解決問題才是關鍵。
“坊市上的大多數話本子的結局都是好的,正義戰勝了邪惡,可見這是大多數人希望看到的結局。”溫明棠想了想,說道,“所以不管是話本子也好,還是現實也罷,人還是希望這世間有是非公道的,話本子里的是非公道通常都是由話本主角來完成的,而現實我等所見的是非公道多是由似你、還有那位長安府尹這等大人們幫助做到的。”
“寫話本子的那些作者們在話本里的故事中,總會設計種種橋段,讓正義的話本主角來戰勝邪惡,因為不論是作者本人也好還是看話本子的讀者也罷,都希望看到好的結局。”林斐說道,“我不知現實有沒有話本子,只知很多時候,我遇到的很多事,很多案子之中,惡人并不會動善念,即便親人、愛人的存在喚起了他一絲惻隱之心,卻仍然不會放棄自己的目的。”
“我亦不知現實有沒有話本子,”溫明棠接話道,“‘紅袍’們很厲害,可‘紅袍’又不止那位一個,我所見的便有你,有長安府那位大人,還有那碗陳年黃湯。”
“即便很多‘紅袍’并沒有那么的善,因這世間很多時候能力與品行往往不是對等的,能力或許極好,可品行卻也與普通人差不多。可即便是這樣的紅袍,卻也決計是不會‘與虎謀皮’,‘與蛇共舞’的,因為這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溫明棠說道,“我只是設身處地的想了想,即便將自己的良心收起來,不論是非對錯,只看利益,只看自身,要我選,我也決計不會與那等人合作,因為太危險了。”
“尋常手腕的,那位‘時疫財’怕是看不上,可令他看得上的,怕是對他也是要生出警惕與害怕的。”溫明棠道,“如此一番推演,可見再聰明厲害的人,即便埋了良心,未免發生四面楚歌的情況,品行之上不說做個好人吧,也至少需做個普通人,如此……方才不會將自己置于被眾人群起而攻之的境地。”
“如你所言,那這也算陽謀了?”林斐聽到這里,笑了笑,道,“你的意思是現實世事逼的他不能那么壞,否則當危險了。”
“多數時候不會如此,人性復雜,既容易左右搖擺,又在遇上危險時會自發團結起來抵御危險。”溫明棠也笑了,她道,“我只是撇開你同長安府那位大人這樣的好人不看,只看那些行中庸之道的‘紅袍’,即便那些‘中庸之道’的‘紅袍’當真無法被世情觸動,只求獨善其身,不理會旁人死活。最終的結局還是需暫時做一回善人的,因為太壞的聰明人太危險了,讓人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