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今日守夜卻因昨兒鬧了幾次鬼,沒睡踏實!送走了鄉紳朋友的宅邸主人折返回來,經過花圃時,正見那守夜的在清掃那堆昨日燒的紙錢,掃了眼守夜人濃重的烏青眼圈同那蠟黃的臉色,宅邸主人算了算他的年歲:三十了,不過大抵是拼了命賺錢的緣故,這模樣看起來可不似三十,跟四十了差不多。
精氣神掏的差不多了,這守夜的待那短工活計到期,便可以辭退了。什么時候,什么年歲就該將人辭退了,這……可是他們祖輩用這群短工們的命喂出來的經驗,自是不會出半點差錯的。
至于為什么外人瞧著從他們這里出去的短工總是沒幾年好活,罕見能頤享天年的?那大抵是命不好吧!因為命不好,對求神拜佛之事總是虔誠的,渴求能活的久一些的。
宅邸主人看著眼前清掃紙錢的守夜人,摩挲了一番脖子里掛的玉狐石像,沒過幾年,這位確實搞不好要用到紙錢了,屆時,每年清明,再加一沓紙錢,算是他行善積的功德,為子孫后輩積福吧!
如此……便是當真到了下頭閻王爺那里,也有個說法!人又不是在他們這里出的事,他們工錢給了,不曾拖欠,甚至聽聞前頭的短工死了,每年清明還幫著多燒了一沓紙錢,令他們到了地下還能收到前東家老爺給的撫恤銀錢。似他們這等善人,這世間……可不多見呢!
這般一想,宅邸主人笑了兩聲,可笑了笑,卻又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眼那低頭勤勤懇懇干活的短工,而后摸了摸自己的喉嚨:這些短工們哪里懂老爺們的祖輩用他們的性命喂出的三十辭退的經驗門檻?便是到了下頭閻王爺那里,想告狀,也……不知怎么告吧!
有石入口,有口難言。難怪自己‘行善’這么多年,也不見什么牛頭馬面閻王爺找上門來,想是告陰狀時被那石頭堵口了,不知如何開口吧!
宅邸主人站在山間,俯視山下霧氣渺渺的長安城,雖隔著濃濃的霧氣,卻還是有那修建逾制了的高樓檐角穿破云霧,露出云霧下那盛世繁華的一角。
好地方,還真是好地方啊!站在山間宅邸中,俯視長安城的宅邸主人摩挲著脖子里的玉狐石像嘆道:雖窮鄉僻壤處的官員好欺負,好拿捏,可實在沒什么油水,這長安城能徹夜繁華,燈火通明,道路兩旁的路杖點上一整晚的燈也不心疼,顯然油水足的很。
當然,油水足,那盯著這油水的眼睛自也不少,這遍地黃金的長安城里,多的是不好相與之人。
想起童正那突然好了的病癥,宅邸主人嗤笑了一聲:這大榮最好的大夫永遠只會在長安城內,除卻這里貴人遍地,付得起看病銀錢,能讓大夫安心自己到手的銀錢不會被拖欠之外,更是因為真正好的大夫那醫術都是經年坐診,日積月累,接手的疑難雜癥多了,融會貫通,拿性命喂出來的本事同經驗。
所以,經手過多少病癥,看過多少病人的生死,才能‘喂出’一個神醫來?
只是比起好大夫這等拿時間同性命喂出來的本事和經驗讓人追捧,更讓病人們相信經驗豐富的大夫能助自己越過一劫,他們這……同樣拿時間同性命喂出來的經驗就委實不能直說了,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宅邸主人輕笑了一聲,這也是有石入口,有口難言嗎?可這石頭是他們自己主動丟進來的,當然是不能說的。
所以,那劉家村村祠門口的石頭也是不得不放的,畢竟……他們就是干這個的。
……
山間野宅或許半夜會遇上野鬼鬧騰討錢,折騰人,不讓人睡好覺,可城里大理寺衙門之內自是沒有這等鬧騰討錢的野鬼的。
溫明棠一覺睡醒,雖起得早,可睡的也早,自每一日精神都是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