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湯拿起案幾上的茶杯一飲而盡,茶杯中的茶水早已放涼了,可他卻正需要涼茶入口,因為如此……才能使人清醒。
“將軍說,他在她身上看到了四個字——舉重若輕!”王小花說道,“將軍說他當年在書院讀書學算學時,曾聽夫子說過有厲害的算學天才,每每測試,他都是全對的,可將軍覺得這等人不是最厲害的,最厲害的也不是那等每每測試,都只錯一題的,這等人同全對的人沒什么差別,都是清楚的知曉每一道題的正確答案的。真正厲害的是那等能控住名次,每次都得第二之人。比之控題,題目就擺在那里,是死的,控起死物來其實是容易的。可人卻是活的,那人不止要知曉每道題的答案,還要清楚學堂里每個同窗的手腕與本事,以及每一次測試,同窗做題時的心境,畢竟測試這種事不止要看人的本事,還要看做題人的心境,有發揮的好壞之分的。能算對事不奇怪,可能算對人,而且是每一次都算對,這才是最難的。”
“人躲避危險時有所動作不奇怪,可一個人沒有任何動作卻躲避過去了,才是最可怕的。”王小花看著面前的黃湯,偏了偏頭,“所以老大夫,你覺得溫小姐做到的事,你能做到嗎?”
“話本子里的人用最厲害的兵器大殺四方不奇怪,可最厲害的宗師都是飛花摘葉而殺人的,到最后拿在手里的都是一柄平平無奇的木劍。”王小花道,“溫小姐出宮這件事就是這般,拿著一柄平平無奇的木劍打破了你等的阻礙,出了籠子,老大夫覺得你能做到這般叫外人看不出任何動作的跳出籠子嗎?”女孩子說到這里,笑了,“我眼下還不能,但是將軍說我擅長學習與模仿,我覺得,這便是你不能殺我的理由,因為我有用。”
所以演露娘這種事錢貨兩訖便成了,演將軍和溫小姐卻是要牢牢記在腦子里的,為了記住這個,丟出些沒什么必要的記憶騰位子也是自然的。
是以哪怕日后在長安城街頭碰到露娘,她一時認不出來也沒什么大驚小怪的,反正……沒什么用。
記性好與臉盲,時常不認得人當然是可以并存的,王小花不覺得這有什么奇怪的。
說罷這些之后,女孩子吐了吐舌頭,連忙為自己倒了杯茶水,為了保命勸說老大夫不殺她真是說了好多話,口又干了。一杯茶水下肚之后,她抬頭看向面前的老大夫,卻見老大夫手搭在鳥籠之上,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摸著鳥籠,一邊神情復雜的喃喃道:“籠上鳥,籠中人。人飼鳥,鳥食人。”
這話什么意思?王小花有些不解,不過看著面前的老大夫,至少老大夫比露娘重要多了,所以他的話還是要記下來的。至于露娘……忘就忘了吧!
正這般想著,卻見面前的老大夫喃喃完那句話之后,抬頭向自己看來,說道:“露娘她們不會來擾你,你放心便是!”說到這里,頓了頓,黃湯面上露出了一絲苦笑之色,他道,“也難怪田家老大要給你取個好養活的賤名了,你確實是太重要了。”
老大夫說了兩句話,王小花想了想,只將頭一句留了下來,至于后面的夸贊……那還是忘了吧!她想起露娘夸身邊姐姐妹妹好看的那些話時怯生生的模樣了。
在迷途巷里住了這么久,都會因為兩句夸贊與恭維而迷了心智,旁人豈不是更要小心了?
人被夸得多了,那尾巴就露出來,翹上天了,一旦翹上天露了頭,人自然就飄了,如那些躍入云端里的人一般,危險了呢!
確保自己安全之后,王小花起身向老大夫告辭。走出黃家老宅,至街頭時,卻見往常坐在街邊納鞋底的婦人沒有如往常那般納著鞋底,而是繡起了艾草香囊,王小花怔了怔,恍然記起清明過后不久就是端午了,端午除了吃粽子、看龍舟這些之外,也是要佩戴艾草香囊驅邪避災的。
正這般想著,聽納鞋底的婦人們閑聊起了那紅白事相撞的鬧鬼之事。
這里離迷途巷少說隔了好幾條街,沒想到這么快就傳過來了,這種奪人眼球之事果然是傳的快啊!王小花唏噓了一聲,離開前往租住宅子之時,眼角的余光瞥到婦人們繡的艾草香囊,覺得自己也要帶上一個來驅邪避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