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娘點頭“嗯”了一聲,表示明白,而后又指了指兩旁的宅邸,距離出事那日已過去好些天了,可那哭聲依舊在斷斷續續的響著,那股越來越重的幽幽怨氣梁衍都能察覺到,她自然也能。
可就是這樣的幽怨、憎恨與不甘中,卻已有好幾波人牙子帶著容貌底子不錯的女孩子上門了。
看著手里金絲團扇上的聊齋繡面,露娘問道:“會背《長門怨》嗎?”
這個梁衍當然是會的了,他低頭,說道:“詩仙寫了兩首,一首是‘天回北斗掛西樓,金屋無人螢火流。月光欲到長門殿,別作深宮一段愁。’另一首則是‘桂殿長愁不記春,黃金四屋起秋塵。夜懸明鏡青天上,獨照長門宮里人。’”
雖是背了兩首詩,語氣卻是平淡的聽不出任何起伏,仿佛那學堂之上被夫子點名站起來硬著頭皮背誦詩作的學生一般。
露娘看著面前的梁衍,搖了搖頭,沒有說什么。這般死記硬背的梁衍……屢試不中也不奇怪了。便是中了,那條仕途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走。既沒有貪官花樣百出的手腕,也比不上清官的廉潔清正一身正氣。
品行與手腕兩樣都缺,便是仙人指路,也難成大器。難怪會落到她手里了!露娘搖了搖頭,瞥了眼梁衍,說道:“既會背,就記著吧!”至于記著做什么,露娘沒有說,只是又捏了一塊甜糕放入口中,看向兩旁那怨氣深深的宅院,嘖了嘖嘴,說道:“嘖嘖!怨氣都這么重了,也不見什么過路的正義之士過來降妖除魔,消弭這等怨氣。就這般放任著養著,也不怕養虎為患,最后養出個小鬼王來。”
這話聽的梁衍面上的茫然更甚了,他道:“你這話……倒叫我好似進了那妖魔鬼怪故事的話本子里一般。”說到這里,又想到初見她時的情形,頓了片刻之后,梁衍撓了撓頭,笑了,“老實說,我以往花了那么多銀錢請那些大師高人們做法,也不見這些事情,倒是到了你這里,不曾花什么錢,卻是當真感受到了幾分這世間好似確實有法力這種東西存在了。”
露娘瞥了眼笑著說出這些話的梁衍,團扇掩唇,忍不住笑了起來:既然知曉自己進了妖魔鬼怪的話本子里,還在傻笑著坐在這里,也不知道逃出這魔窟?
她都已經說的這么明白了,告訴他自己這里是餡空山的無底洞,巷子是迷途巷,她是半截觀音白毛老鼠精、也是狐貍精,梁衍自己也察覺到進了妖魔鬼怪的故事話本里了,卻依然深陷在她這迷途巷里不知離開,如此……也怪不得旁人了。
畢竟老天也好,還是她也罷,都給了他太多生路了,可他仍然不走,依舊留在這里,深陷迷途,枷鎖未上身而不知返,這般的話……梁衍就是她想要尋的這個人了。
“眼下這迷途巷里沒什么事,我實在是無聊的厲害,所幸還有你能與我解悶。”露娘將口中的甜糕盡數吞咽入腹之后,拿起一旁溫熱的茶水小口小口的抿了起來,一邊抿著茶水漱口,一面手捂住了腮幫子,眉頭蹙起,顯然正被牙疼折磨著。
看著蹙著眉頭,捂著腮幫子時不時“嘶”“嘶”的發出幾聲吸氣聲的露娘,梁衍問道:“既那么疼為何不尋大夫?你又不是沒有銀錢。”
露娘瞥了他一眼,說道:“一看你就知你不曾牙疼過。”
這話一出,梁衍臉色立時一僵,愣了愣之后,看向露娘手邊的甜糕,道:“我不喜甜,幼時也不大吃甜糕這等物什。”
雖然牙疼的原因有很多種,可于多數人而言都離不開“糖”這個字。
孩童的零嘴兒甜食雖說瞧著好似不貴的樣子,可日日吃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更遑論彼時他父母尚在,雖門第破落了,可面子還是要的,即便給他買零嘴兒也不能似尋常孩童那般買路邊小攤上的,而是要去那正兒八經的糕點鋪子里買。如此……花費自是更大!于是梁衍不喜甜食,也不能喜甜食,因為家里供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