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的不說,來他這里光顧的二世祖們都是一樣的混不吝,可皮相比郭家兄弟好看的也有,既都是混不吝的,那干脆挑個更好看的豈不是更好?這般想著,察覺到自己好似在挑集市上販賣的桃子一般看這些二世祖,大宛王子嘴角翹了翹,不過很快,便將笑容隱了下去,安撫面前的郭家二郎道:“那露娘也不過是個尋常的暗娼,便是沒被毀了臉,也不曾聽聞她姿容勝過溫夫人的說法,更何況眼下還毀了臉?二郎不必心擾,我尋人替你盯著去,看什么時候得空能將那毀了臉的露娘請過來與你見一見便是了。”
這安撫雖然只是廢話,可好在不止是廢話,還提出了幫忙的法子。郭家二郎點頭表示滿意,心里的煩躁卻依舊不曾褪去,只是說道:“我那里也會盯著的,且看看我那長情的十三叔什么時候不去了便成!”
大宛王子點頭,伸手倒了杯酒,問郭家二郎:“酒可解愁,可要來一杯?”
瞥了眼送至唇邊的暗紅色葡萄酒,郭家二郎又看向那廂正在“剔骨、剝皮”的小廝們,忽地來了興致,接過一飲而盡之后,笑道:“剔骨、剝皮、飲血!忽地暢快了!”
什么人才會對“剔骨、剝皮、飲血”這種事感到暢快?大宛王子想起前些時日郭家二郎說的那些“理解暴君”的那些話,心說這哪里是理解暴君,分明是想成為暴君才是。只是細一想,這二世祖會有這等想法也不奇怪。
這位又不似那些譬如喜好出海游歷,回來寫各種游記,或喜歡鉆研文玩古畫,對前人所用、所畫、所寫感興趣的富貴閑人們那般,好歹有個心念寄托與喜好之物。這人什么心念寄托都沒有,是真正的無所事事,閑的發悶。他家里人也知道這等無所事事的二世祖會惹出禍事來,所以才不準這二世祖去衙門做事,以免惹出大禍。
對家里兩個孩子閑著無事會惹出大禍這件事,郭家的人顯然是清楚的。于是素日里耳提面命的教導不在少數。其母出身弘農楊氏,手腕更是不得了,硬是將兩個二世祖教成了兩個知禮數且不惹事的二世祖。
這般一想,這郭家還真是盡了自己的人力不讓二人惹事了。這等盡人力的教導與不許,素日里瞧著……倒也確實沒惹出什么大事來,畢竟這二世祖遇不上什么真正煩心窩之事,便是遇上了,以郭家的權勢也能擺平。而對于那些擺不平的事……想起這二世祖吐露的心聲——身邊沒有似梁衍這等能隨意掌摑之人,說出這話時,二世祖的面上只是無聊,沒有半點憋屈與不滿,看樣子對不惹超出郭家能力范圍的權勢這一點并不覺得有什么不對,不覺得不對,那心里自是沒有不滿,也沒有憋屈這等情緒的了。
因露娘的手腕,讓大宛王子重新審視起了面前的郭家二郎,雖然未曾見過郭家兄弟掛在嘴邊的‘聰明、厲害’的母親楊氏,可將一個“剔骨、剝皮、飲血!忽地暢快了!”的二世祖揉捏成這幅樣子,尤其是對不惹權勢,遇到硬茬要低頭這些心里沒有任何芥蒂,大宛王子還是覺得詫異的,同時心底里對那位出身弘農楊氏的郭家兄弟的生母更是警惕。
這女人……手腕是當真厲害!將兩個二世祖教導成這般,知禮數、懂世事的同時,對那些軟茬子,不壓抑情緒,盡情發泄,對硬茬低頭又能自覺理所當然,將這釋放情緒與壓抑情緒兩者都清清楚楚的落到了二世祖所遇到的每一個人每一樁事之上,叫二人“看人下菜”“欺軟怕硬”的同時,又做個真正的“體面人”,知輕重!嘖嘖……是真的厲害啊!要知道多數會欺軟之人的骨子里其實都是愛仗勢欺人的,如眼前這個“剔骨、剝皮、飲血”,“理解暴君”的。讓一個暴君自己壓抑自己的情緒對人低頭,且還不覺得委屈,生出事后想要報復回來的心思,反而覺得理所當然……這可不簡單!
暴君低頭通常只有在不得不低頭之時,且那低頭也通常只是表面低頭,內心卻是憤恨與記仇的,可這郭家二郎的低頭卻是發自內心的,不恨的,也不會不高興的,這等明明是一件違背其本性之事,卻能叫楊氏做到了,簡直是將郭家兄弟的喜怒哀樂種種情緒都盡數摶在掌心之中,隨意揉捏了。
當然,嘆這楊氏厲害的同時,也不得不嘆楊氏真是個“慈母”,時時刻刻都將兒子的情緒照顧的平靜如初,不讓兒子生出一點不悅來。哪怕暴君的本能就是會對低頭這種事生出憤怒、報復等等情緒,她也能撫平這些情緒,用自己的手腕讓兒子自己察覺不到自己的情緒,讓兒子以為自己是高興的。
至于是不是真的高興,那不重要,只要郭家兄弟自己以為自己是高興的就成了。
看著面前嚷嚷著“剔骨、剝皮、飲血”的郭家二郎,大宛王子只覺得自己好似看到了一個真正的,由內而外的傀儡,至于牽動郭家兄弟情緒的那根線……自然是在楊氏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