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自己往日里不知花了多少錢,尋了多少大師,買了多少法器,做了多少場法事求的就是一個“逆天改命”的“轉運”,旁人看得到的面子之上,作為“梁公之后”,自然不能輸了勢,可旁人看不到的背地里,省吃儉用摳摳索索的,日子過的苦又有誰知道?誰能想……眼下這“轉運”的機會這般快就來了?
梁衍一時淚如雨下,蹲下身子“嗚嗚”開始哭了起來:“先祖……先祖保佑,我梁家子孫終于有福了!”
聽著哭著的梁衍說出這句話,饒是露娘額頭青筋也忍不住跳了跳,張了張口,實在有些忍不下去了,本欲說些什么,話到嘴邊卻還是搖了搖頭,什么都不說,也什么都懶得說了。
這還有什么好說的?梁家先祖保佑?保佑梁公后人舍了梁家子弟的身份,去偷旁的郭家子孫的身份,這叫有福了?梁衍出口的話真就沒一個字是對的,錯的太過離譜,以至于讓人連糾正一番的心情都沒有了。
捏起一塊甜糕送入口中,露娘靜靜的聽著梁衍在那里喜極而泣,沒有說話。
也不知過了多久,耳畔那“嗚咽咽”的哭聲終于小了下去,梁衍抬起頭來,顧不得擦去臉上的眼淚,淚眼婆娑的看著面前的露娘,說道:“我……我選郭家二郎。”他說到這里,伸手撫上自己的臉頰,咬了咬牙,出口的話語幾乎是從牙縫中蹦出來的一般,顯然是帶著濃重的恨意的,“這一掌之仇,我梁衍沒齒難忘!”
露娘正漫不經心咀嚼口中甜糕的動作一頓,瞥了眼那恨恨不已的梁衍,終是忍不住,說道,“你那所謂的一掌之仇是算計好的,為了訛他的銀錢故意挨的,你忘了?”
一巴掌換個無債一身輕,早就說好的,梁衍有什么好恨的?也就是在這里的是她,知曉內情,換個不知道的看了梁衍這副憤恨不已的樣子,怕是真要被他誆騙過去,以為他是真無辜,事先不知情了。
“那一巴掌難道是我拿著他的手往我臉上扇的不成?”梁衍目光閃了閃,顯然是有一瞬的心虛的,不過很快,這心虛便消失不見了,轉而是越來越大的辯駁聲,“這群成日里吃喝玩樂的二世祖,欺軟怕硬的,見我梁家勢弱才會一巴掌扇上來,當日在場的還有林家的人,他怎的不扇林家的人,卻扇我?”
“林家人又不曾惹他,扇林家的人作甚?”露娘搖了搖頭,指著自己的耳朵,說道,“你聲音太大了,若是無人在這里,你聲音大些,大到蓋過自己的心聲,哄哄自己也就罷了,可我還在這里,耳朵都要被你吵聾了。”
郭家二世祖當然不是什么好東西,不過梁衍這般強詞奪理,沒理也要硬為自己找理由,得了銀錢的便宜還賣乖的怪那挨的一巴掌還真是小人行徑顯露無疑了。
眼看梁衍張了張嘴,還欲解釋,露娘開口打斷了他的話,免得他為掩蓋自己的心聲,刻意的大聲說話吵到自己,先一步轉換了話題,點頭道:“行吧!郭家二郎就郭家二郎。當然,我也不敢全然保證,萬一局勢生出了變故,你也有可能是郭家大郎的。總之,到那時,你自己心里有數就是了。”
雖然更想選郭家二郎,可郭家大郎倒也不是不行,畢竟當日皇陵里頭一腳踹了他家法會的就是郭家大郎,這兩兄弟都得罪過他。
梁衍點頭,手按在胸口,感受著那跳的激烈的心跳聲,雖心里激動,可也免不了擔憂,是以忍不住開口問露娘:“我……我頂替了郭家兄弟,那郭家旁人難道不會察覺出來?”他想了想,說道,“再者,我對他二人的生活習慣并不熟悉,那些一擲千金的金貴物件過往也不曾用過,”說到這里,又攥緊了手里的拳頭,咬牙恨恨道,“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二人揮金如土,我又怎會一下子就演的滴水不漏,不被人發覺?”
對此,露娘只是搖了搖頭,說道:“無妨。”眼看梁衍還想說什么,她撐開手掌,目光落到自己今早才畫好的丹蔻之上,淡淡的說道,“你演了這么多天我這里的恩客,幾時見有人跑出來拆穿你了?”
一句話聽的梁衍一驚,想起一開始那兩天自己扮演那些恩客時戰戰兢兢、害怕的心情,緊張至極,生怕坐在馬車上就突然被人拽下來打一頓,扯破他冒名頂替他人的偽裝,卻不想根本無事,也不見那些正主跑出來嚷嚷。就這般的越演,原本懸在半空中的心便越往下降,直至如今,早已冒名頂替到習以為常了。
想到這里,心沒來由的一跳。冒名頂替……到……習以為常,這話怎的聽起來那么奇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