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午后的風吹來,吹到身上明明是熱的,可不知為什么,露娘卻恍若墜入了冰窖一般,一股莫名的寒意自腳下生出。
即便先前撕破臉皮至那般境地了,可若真要尋個說話之人,不消她多費口舌解釋,也清楚她這些年的經歷與她這個人的,好似也只有面前這稀里糊涂的老大夫了。
“你知道的,我運氣天生便好得很!”露娘的眼淚簌簌地落了下來,她看向面前臉色難看而凝重的老大夫,說道,“我這般的出身,明明從記事起就被姨母做了打算待我長大些便要讓我去靠皮肉掙錢了,卻不成想,竟能遇到老大夫你。”
“煙花地里竟還有個貞潔烈女!”露娘擼起袖子,看著手腕上的那一點朱砂,笑了起來,眼底滿是淚意,“哪個女子能在煙花地里保清白的?放眼這長安城還能找到第二個似我這般如同那小戶人家的千金小姐一般養大的煙花女子嗎?”
黃湯看著她,說道:“因為你運氣極好的碰到了老夫與你姨母兩個貪心想撈大錢的賭徒。”
“是啊!我運氣好得很呢!”露娘沒有伸手去擦臉上的眼淚,而是看向一旁的黃湯,說道,“你看,作為一個被當成存錢撲滿的孩子,明明過的該是那最苦的日子的,可這苦日子,我是當真沒過上幾日。”
“算來算去,我直至如今受過的唯一不平事也只有被姨母和生母算計這一件事了。”露娘說道,“對這唯一的不平事,我一碗耗子藥將她們兩個送走了,覺得如此……這世間便沒什么叫我吃虧之事了。”
至于同面前這黃湯水的交易,不過是黃湯這瘋狂賭徒的一場大賭,她確確實實領到了那慈幼堂的照顧銀錢,并沒有吃虧。
“我以為我這般的運氣已經夠好了,卻沒想到那好運氣竟變得如此好,好到……唔,可說過頭了!”露娘面上的笑容凝住了,“我幼年時生母對我虧欠的那筆本該討不回來的生養銀錢竟這個時候自己砸到了我的頭上。”
黃湯看著面前突然運氣好至過頭了的露娘,身體下意識的往后仰了仰,同露娘拉開了距離,看著面前笑容凝固的露娘,他動了動唇,說道:“是啊!你這本該已經了了的債怎么突然自己還回來了?”
“我已經自己收了這筆生母的欠債了,”露娘轉頭看向黃湯,眼底閃過一絲茫然,“這次偏偏還正是山陰的梁家!老大夫,你說這世間何以會有這般巧合之事?簡直就似當年母親欠我的這時候突然還給我了一般!”
“若是如此……我先前已經私自做主收了的那筆債怎么辦?”露娘喃喃著問黃湯。
“若只將這些當成賬目的話,自是先前自己私自收的合該退回去才是!”黃湯說到這里,卻是倏地一頓,瞥向露娘的眼神一下子變得微妙了起來,“可你先時私自做主收的那筆債是人命債,人死如燈滅,怎么退的回去?”
露娘臉色“唰”地一下白了。
“除非你有本事讓死人還陽,不然這筆你私自做主替閻王爺收了的人命債怎么還?”黃湯看向露娘,頓了頓,忽道,“山陰……富商?誒?我怎么記得梁衍失蹤之后,那梁家旁支的就是從山陰趕來的,催著官府趕緊將梁衍的失蹤案作死亡案處理,好接手那梁公之后的殼子。”說到最后,黃湯的語氣也變得沉重了起來,他喃喃道,“還真是……好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