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葉傾懷仔細想過,她眼下尚不能殺陸宴塵,便只能將他穩住,留在盛京。既然前世他是因丁憂告假還鄉,這一世便得想個辦法讓他丁不得這個憂。
陸宴塵自然并未想的如此深遠,只道皇帝又想借個由頭給他換院子,于是行禮道“陛下厚愛,臣深感肺腑。只是家父在老家尚有祖業,還不到頤養天年的年歲。”
他的答話卻讓葉傾懷心中納悶起來按前世的時間來算,再過兩個月陸宴塵便上表丁憂了,但聽他的說法,他老爹如今還生龍活虎地在忙活著家里的鋪子呢。難道是猝死
“朕記得令尊是做字畫生意的。”葉傾懷忖道。
提到父親,陸宴塵神色暖了幾分,道“算不上。賣些紙墨為主,允州尚武,字畫銷路不好。”
他說的謙虛,實際上陸家的鋪子開遍北地二州,生意做得相當大,葉傾懷對此也有所耳聞。
“令尊朕記得年近花甲了吧身體可好”葉傾懷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自然些,像是在閑話家常。
陸宴塵神色微沉,道“回陛下,家父還有兩年才到花甲之年。微臣惶恐,不敢讓陛下惦記,家父身體尚好,可稱健朗。”
葉傾懷面露欣慰,點頭笑著,心中卻不禁蹙起了眉。
可稱健朗那是如何在一兩個月內就暴斃了呢只恨自己前世也沒有好好留意過陸宴塵的父親到底是怎么死的,便在心里默認是上了年歲臥病而死的。
“先生孤身一人在京,令尊想必多有惦念吧。”葉傾懷心中雖然納悶,嘴上卻還是要把話題繼續下去。
陸宴塵點頭道“自然是惦念的。”
話到這里,葉傾懷突然想到了一個前世她一直想問卻不敢問的問題。
前世直到她殿前自刎,陸宴塵仍是孑然一身不曾婚配,他身邊也不曾聽聞有什么女子的傳言。葉傾懷私下里揣測過,心道他莫不是心中有人,甚至偶爾也會想想,他心里的那個人有沒有可能是自己。
直到三尺青鋒隔斷喉頸,她才被命運強壓下頭顱認清現實。
她和陸宴塵之間,可以是君臣,可以是師生,甚至可以是敵人,卻絕不可能是眷侶。
縱然她是女子,也于此事無補。
他們之間橫亙著的鴻溝,遠不只是性別,更是身份的枷鎖,是吃人的權利。
“先生也二十有四了,為何不娶妻成家便是有個偏房,有個人照顧著,令尊想必也不會這般擔心了。”
若是放在從前,她是斷斷不敢去問先生的家事的。
果然死過一次后,凡事都看開了許多,膽子也跟著大了不少。葉傾懷在心里暗道。
陸宴塵看著她良久,一雙沉靜的眸子下似乎流淌過許多不為人知的心思后,卻沒有直接作答,而是反問道“微臣若是娶妻成家,陛下也會立后娶妃嗎”
他問的認真,仿佛只要葉傾懷點個頭,陸宴塵當即便能隨便找個女子成了婚。
想到陸宴塵成婚,葉傾懷心里微微顫了顫。
“先生這么說,不怕傷了朕的心么”她垂下了頭,聲音有些寂寥。
陸宴塵本要說什么,卻被她這副可憐模樣攔住了話頭,過了許久,他才輕嘆了口氣,問道“陛下是什么時候,對臣”
他的聲音沉了下去,那些曖昧字眼他終究是說不出口。
難得見他語塞,葉傾懷不禁笑了笑,道“第一次見到先生的時候,就在這里。先生可還記得,第一次給朕授課的時候對朕說過什么嗎朕當時問先生是來做什么的,先生說,為輔佐明君而來。朝中也好,后宮也好,沒有人相信朕能做一個好皇帝,連朕自己都不相信。只有先生相信朕。”
往事歷歷在目,昔日在這文軒殿中,陸宴塵對葉傾懷陳詞之時,雙目燦若星光,遠不是如今這副心如止水的模樣。
葉傾懷嘆了口氣,道“可惜先生信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