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何出此言”
“朕是個胸無大志的皇帝。朕最近時常在想,若是沒有壬申之亂,不論是大哥還是二哥當了皇帝,天下想必都會好許多。”
前世各地叛亂之時,她便有過如此的念頭。
熟料,陸宴塵卻道“若如今皇位上的不是陛下,微臣便不愿入這文軒殿。”
葉傾懷有些意外,問道“為何”
“因為微臣是為輔佐明君而來。”陸宴塵又說了一遍。
葉傾懷怔了一怔,他的言外之意,竟是說她的大哥和二哥都非明君之選。
這話若是換了旁人說,葉傾懷便當做一句阿諛之詞一笑了之了,但陸宴塵一向性子生冷不喜吹捧,他如此說,便是如此想。
葉傾懷抬眼看向了他,卻見他也目光灼灼地看著她,這神色不禁讓葉傾懷想起了當年初見他,他慷慨陳詞時的模樣。
如出一轍的堅定不移,如出一轍的熠熠生輝。
那目光有些燙人,燙的葉傾懷眼神閃躲了一下,苦笑道“先生真是眼光獨到啊。”
陸宴塵神色沉了一沉,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猶豫,他忖了片刻,終于還是問道“陛下為何想要會審文校祭酒”
陸宴塵鮮少在文軒殿里主動向葉傾懷提起朝堂上的事,這讓葉傾懷無來由地生出了一種直覺,覺得他今日心神不寧,正是因為此事。
“先生認識文校祭酒”
“文校祭酒乃當世大學,著有鶴說鹽鐵論等曠世名作,天底下讀書的仕子,無人不知曉此人。”
他話里雖未承認與祭酒相識,但言辭間難掩欣賞之意。
“先生可讀過他的武候論”
“臣曾聽聞一二。”
“朕昨日查看了刑部的案卷,王立松在武候論中哀嘆武侯之死,言說前朝之亡是因重文輕武,皇帝任用奸佞,聽信讒言,錯殺武侯。”
聽到這里,陸宴塵打斷了葉傾懷,道“陛下以君王立身閱覽此文,所見皆君王之過。然臣以為祭酒此文,意不在君王,而在臣下。文中曾言,為官之道,無外乎上事君王,下事百姓。成朝末年,君王醉生夢死,百姓民不聊生,然滿朝在籍官吏一百二十七萬有余,竟無一人敢與皇上直言,人人粉飾太平,明哲保身,以至于大成亡國有日。”
葉傾懷聽著陸宴塵說完,托腮忖了半晌,才緩緩問道“刑部說他這篇武候論有借古諷今之嫌,先生以為然否”
“成朝末年,朝廷入不敷出,百姓苦與苛捐雜稅,有些州縣各項名目加起來田賦可達十之有二甚至有三,百姓易子而食常有發生,我大景遠未到如此田地。若要強說祭酒此文是借古諷今,諷的約莫也是如今的朝綱風氣罷了。”
他言語中回護之意不加遮掩,葉傾懷于是又問他道“朕再問先生一次,先生與祭酒可是舊識”
這一次陸宴塵不再回避,而是直言答道“祭酒每月都在文校開壇授課,微臣未出仕時,每每聆聽,受益匪淺。”
“那先生以為祭酒此人,為人如何”
陸宴塵頓了頓,答道“為人剛正不阿,有青松之志,君子之風。”
葉傾懷還是第一次聽他如此不吝言辭地激賞一個人,不禁有些意外,但轉念一想,又覺意料之中。她點了點頭,道“朕知道了。先生且去吧。”
還有三日便是會審,朕要好好會會這個王立松。
葉傾懷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