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是協查破案。應當不必太過憂心。”葉傾懷見他難受,寬慰他道。
林聿修扯出一個有些無力的笑容,道“協查破案呵呵,先前刑部羈押先生的時候也是這么說的。”
胡叔曾說,林聿修是王立松的親傳弟子,他口中先生想必便是王立松了。
提到王立松,眾人默了一默,關盛杰對林聿修道“王祭酒現在只剩你一個弟子,你斷不可再以身犯險。”
“先生曾教我,文以治國興邦,武以勘定天下。可如今的朝廷,文不能文,武不將武。我縱然茍全性命于這四方天地之中,一身所學卻無用處,生與死又有何異與其這樣,倒不如去皇城鳴鼓,讓他們看看,大景的文人風骨是趕不盡殺不絕的。若是蒼天垂憐,陛下撥冗召見,讓我有幸上殿奏對,那陛下,當能為天下仕子做個主吧。”他說到最后,聲音已有些發顫。
葉傾懷身形一頓。她沒想到,林聿修所說的“血薦軒轅”,竟然是這么個意思。
皇宮正門承天門外有一面兩人高的大鼓,有事關國祚的大事啟奏時,平民也可擊鼓。擊鼓者有機會獲得皇帝的召見,可以當面陳情,但若是所奏不實或無關國祚,擊鼓者則會因“覷圣之罪”而被處以極刑。
這面鼓從立在那里開始,可以說便是一個擺設。能有大事啟奏皇帝的,哪個不是朝中重臣,這些人要面圣,何須擊鼓
但只要有了這面鼓,朝廷便有了一個廣開言路的美名。
雖然它從來都不會被敲響。
林聿修以命相搏,殿前鳴鼓,居然就是為了搏一個面見皇帝的機會。
因為在他心里,相信皇帝能撥亂反正,為天下仕子主持公道。
可他卻不知道,皇帝此刻就坐在他的面前。他的那些陳情請愿,皇帝不是聽不到,而是聽到了也愛莫能助。
葉傾懷心中五味雜陳。
關盛杰嘆了口氣,道“我聽說京兆府尹將你們聯名上的那份書呈交給陛下了。刑部這次抓人,只怕是皇帝默許的。何況,聿修,你的名字可是簽在那份上書上,刑部正在到處搜捕你。我不建議你為了面圣而去擊鼓冒險。”
“若當真如此,我也算是求仁得仁,了無遺憾了。”林聿修雖然這么說著,聲音卻有些無力。
“什么皇帝默許的皇帝肯定不知情。”秦寶珠的聲音突然從葉傾懷身后傳來。
眾人回過頭,見她端著一只長長的托盤,托盤上有兩只冒著熱氣的茶壺和兩摞茶杯。葉傾懷大眼一掃,約莫能有十幾個杯子。
秦寶珠把兩只茶壺擺在桌上,然后又將茶杯一一擺在眾人的面前給他們倒上熱茶。
待擺到關盛杰面前時,她突然收回了手中的茶杯,對他沒好氣地道“改口。不然沒有茶水喝。”
“改什么口”關盛杰顯然有點怕秦寶珠,說話聲音都小了。但他心中并不服氣,因此嘴上倔著,佯作不知。
“皇帝才十六歲,剛剛親政,底下那些老臣可都是老狐貍了,皇帝能斗得過他們嗎你讀了那么多圣賢書,不想著為皇帝分憂,反而惡意揣測皇帝的用心,想著明哲保身,你那些書都被你讀到狗肚子里去了”
葉傾懷抬起頭看向秦寶珠,好像是第一次認識她。
關盛杰仍然不服氣,道“你一個姑娘家,哪里來這么多道理還知道朝中什么局面了”
“我是姑娘家,但我也知道君臣大義。再說了,王先生是文校祭酒,少東家在朝為官,我跟在他們身邊久了,知道些朝中局面有什么稀奇嗎”
秦寶珠微微昂了昂下巴,竟把關盛杰懟得說不出話來。
還是關盛杰旁邊的書生先開口道“原來是少東家說的啊,難怪秦姑娘記得如此清楚。”
他語氣揶揄,卻沒有惡意。
“我倒覺得不像是少東家說的。”一開始問葉傾懷是不是考生的少年道,“什么老狐貍啊,狗肚子啊,聽著不像是少東家的語氣,倒像是祭酒的語氣。”
他說完,眾人又哄堂大笑起來,緊張的氣氛一掃而空。
葉傾懷坐在其中,心中思緒如萬馬奔騰。她從來沒有想過,秦寶珠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她這個皇帝當得何其無奈和窩火,沒有人知道,她也無處訴說。她是皇帝,卻也是孤家寡人。沒有人理解她,也沒有人想著去理解她。
可聽到秦寶珠的話,葉傾懷突然覺得自己不那么孤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