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叔明白了。
商家潑天富貴,不是誰都想承受的,他怕應隱望而卻步,更怕溫有宜不喜她明星的身份,所以他藏著掖著,做一百種準備上一百道保險,只想等萬策齊全時再見面。
但既然應隱不喜歡他,那么這些疑慮、謹慎、投鼠忌器都顯得多余了。
見一面,暫時了了溫有宜的擔心,余事都休提。
“但是依我看”康叔遲疑著,“應小姐明明對你有意的。”
“我今天提了,說我鐘意她。”
左右也沒人說,商邵當成逸事講給身邊唯一的長輩聽,唇角噙著散漫而解嘲的笑意。
“那她”
“她不要。”
商邵仔細思索應隱那時候的反應。
其實,他看得一清二楚,也記得一清二楚。但那些畫面被他快速地封存在腦中,不敢細看。
到如今,他懷著對自己近乎殘忍的冷酷,一幀一幀地回憶,一字一字地思忖。
“她看上去被我嚇到了。”商邵轉過臉,對康叔勾了勾唇“怕得厲害。說,只要我一點逢場作戲的喜歡,懇請我不要真的喜歡她。”
康叔心中劇慟。
他跟他妻子是丁克,三十六年來,他把商邵當兒子看待。
“康叔。”他叫他一聲。
“不然還是算了。”他垂眸,說,“一年以后,找個人聯姻。”
“eo”林存康欲言又止。
商邵又笑了一聲“有煙嗎給我一根。”
鴉青色的夜空下,他的身形看著消瘦。今天月色也不明亮,潮氣彌漫上天空,形成絲絲縷縷的云。
商邵指尖掐著煙管,幾乎快把它掐斷了,才垂下臉,笑著搖了搖頭,將煙抿入唇中。
“你在想什么”康叔問。
“我在想,她這么喜歡錢,也不能順帶喜歡我,可見我確實不怎么樣。”
“eo,你明知道不是這樣的。”康叔斬釘截鐵地說“想嫁給你的人很多,但是緣份不可以強求,你跟她還有一年時間,萬一呢”
“其實她拒絕我的時候,我就該提出終止合約的。”商邵冷靜地說“但我舍不得。”
“那就留住她。”
“你知道我不是強人所難的人,之前多多少少,我覺得她喜歡我,也許畏懼多一點,崇敬多一點,但多多少少也有一點喜歡。”
商邵撣了撣煙灰“其實,作為繼承人,我想找一個自己愛的人結婚,多少有點自私任性。商檠業不說,是因為他沒有資格說,畢竟他跟小溫是真心相愛。但這種婚姻,在我們這種圈子里有多珍稀,你也知道。我給了自己十六年,是時候了。”
“怎么會難得二少爺和柯嶼,同性相戀,董事長和夫人也沒有拆散,三小姐和她男朋友”康叔絞盡腦汁,想找一點擁有說服力的例子。
“他們是他們,長子是長子。我繼承的東西和責任,總要平衡,不能既要,又要。何況,繼承人不好當,繼承人的老婆就好當說實在的,康叔,一想到哪個女人將來要嫁給我,我也很為她惋惜。”
“你跟應小姐還沒到這一步,你不需要想這么遠,你可以擁有一段純粹的、單純的戀愛的,eo,為什么總是要未雨綢繆”
商邵點點頭“我今天問了她一個問題,問她將來婚后,愿不愿意當我的情人。”
“這不是你的風格。”
“你知道這句話里面,就算九十九分是為了試探,剩余的一分,也是真的。我自己知道,我確實動過這種自私的念頭,養在外面,生孩子,一年幾個億地養著,無所謂,我養得起,她想要什么我都能給她,遠比當一個未來的商家主母,被架在臺前微笑端莊要自在得多,自由得多。”
林存康深深地呼吸。他為商邵竟然能動過這種念頭而心驚。
“商家沒有這種傳統,商家幾代人,都沒有這樣的傳統。”他加重強調。
養外室、生私生子,是一個大家族開始走向衰敗的源頭,抑或征兆。家和萬事興,對婚姻和家庭的忠誠,是商家代代相傳、刻在骨子里的理念和教養,更是樸實的祖訓。
“我知道,我只是有那么一瞬間,非常卑鄙地想過。康叔,想一想不犯法,二十四小時當正人君子,有一秒鐘的心猿意馬,就當獎賞。但是,也只能到這里了。”
商邵捻滅煙“唔該嗮,多謝你聽我談心。”
“你去哪”康叔對著他背影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