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不是啥教授
最終什么也沒扒出來。
如今人到了眼前,心底的那些聲音又偃旗息鼓了,只覺得他尊貴,往那兒一站,按說也沒吭聲也不盛人,但就是讓人不敢大聲喘氣說話,最無賴的人在他面前都恭敬了三分,最粗鄙的人到他眼前也懂了教養瞧大攝蔡司,平日里最愛蹲著抽黃鶴樓,剔牙都不避人的,這會兒站得筆直,手是手腳是腳的,臉上無端笑三分。
按三流小說寫的,他像神祇像天上月,出現在這兒,讓人誠惶誠恐。
栗山沒關注小小片場內的氣氛變化,看了應隱數秒,叫過化妝師,下巴輕抬示意“補妝。”
不必副導演和各組指導喊話,所有人已經各就各位。
姜特剛被俊儀按著灌了小半瓶漱口水,嘴里火辣辣的疼,心想你們城里人是真會給自己找罪受。此刻見她又拿了新的遞給應隱,便散漫地抄著手,等著,看著。
他沒看商邵,但身體的感知如草原叢林里的狼,敏銳地捕捉著一切。
感覺到商邵的目光在他身上暫作停留時,姜特也將視線從應隱身上挪開。
他毫無情緒地看他,他也毫無情緒地看他。
不知道誰勝了,姜特只知道自己捏緊了雙拳。
其實他大約明白,眼前這個男人擁有他們社會里最頂級的地位,他一雙皮鞋、條褲子,就能買下他們家所有的牛、所有的羊。那種氣質,是因為有天生上位者的從容與氣度托著他。
她喜歡這樣的可是第一次見她,她明明就像頭鹿、像頭羊,細弱、純凈,天生地適合被雄獸按在爪下
她是能同時激起男人征服欲、捕獲欲、保護欲與掌控欲的女人。
可是這個男人,不像。他看著四平八穩、八風不動,不像姜特已知的雄獸。
應隱講究,漱口是避著人的。走到洗手間門里,擰開水龍頭,水流聲響了一陣,再出來時,她唇瓣水潤,正用紙擦干,好方便描口紅。
“我們再講一遍戲。”栗山拍拍掌,“時間門不早了,狀態也到位,爭取三條內過。”
他的視線射向應隱,用只有她懂的眼神和話語,隱晦地詢問“你可以”
雖然剛剛的驚魂還沒有在他血脈里平息,他還在心悸,心悸得咳嗽,一張臉因為駭然頹然而比顯得比平時更蒼老了些,但他的女主角主動請拍,他沒道理推辭。
只是,導演生涯中唯一一次仁慈,出現在了此時此刻。
他的目光告訴應隱,如果她喊停,他可以給她臺階,過了今晚再說。
應隱迎視著他“試試。”
“好。”栗山開始講戲“這是尹雪青和哈英的第一場吻戲,在這之前,他們已經有過情欲的觸碰,但一直沒吻過。為什么因為尹雪青覺得自己不配,她覺得自己很骯臟下賤,這張嘴,被很多男人造訪過,那些男人跟她一樣下賤骯臟,所以她是抗拒被哈英吻的。但這一次,她接受他的吻。還記得我說得靈魂配比嗎到這一場為止,好,她女人的成份,勝過了妓女的份量,她不再把她跟哈英的一場當作是臨死前的露水情緣,而是一段愛情恩賜。她敗給了愛和欲的拉扯,把她的身心浸到了愛情里,這是一片純白的雪域,是她生命第一次涉足的地方,她顫栗,歡欣,歡愉,但是”
栗山示意應隱,讓她繼續講。
“但是,她知道他們一定會分別,他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倒計時。她越跟這個男人投入多一分,就是多拽著這男人的人生往下沉一分。”應隱輕輕地說,眼睫垂下去“所以她絕望,多一天,就是掙一天。她也深深地厭惡自己的自私,但她顧不了。我死以后,烈火烹油,萬劫不復,生前歡,死后還。她是個愛情豪杰,用的是自暴自棄得到的勇氣。”
「我死以后,烈火烹油,萬劫不復,生前歡,死后還。」
這句話寫在尹雪青的人物小傳里,她寫的,給沈聆看,問沈聆對不對。沈聆那時久久地不說話,看她的眼神那么復雜。他說,“尹雪青不得獎,會是栗山一生最重的敗筆。”
他說的是“尹雪青不得獎”,而非雪融化是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