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學現代舞的,這些舞步舞姿對她來說很簡單,但她已很久沒正經跳過,只在宴會上與男賓客們跳兩支華爾茲。
“好,我跳。”應隱微微笑著,點一點頭。
音樂恰好至下一首。
她跳得太輕盈,大衣的傘狀衣擺隨著旋轉飛舞起來,如綠色玫瑰綻放,哈薩克婦人教她的聳肩擺胯,她也一一學了,恐怕自己學得不好,一邊跳一邊害羞地笑起來,擺手說“不行不行,太久沒跳。”
她的笑很明亮,明亮而生動,不像一個病人。商邵從沒見過她笑得這么生動。想到幾個小時前,她差一點在這片雪原隕落,想到吃完飯夜深人靜,她還要避著人吞下兩粒藥片,他的指尖忽然感到鉆心的疼痛。
沒人肯放過她,都起哄,手攏嘴邊喊道“應老師,再來一個”
應隱笑著推辭,被哈薩克婦人牽到空地上,月光攏著,她們帶她,于是很多朵花綻放開來,金線秀的纏枝花在夜空下顯得濃墨重彩。
跳著跳著,她邊笑,邊氣喘吁吁,想到躁狂發作時,她在客廳里獨自一人周而復始地揮鞭跳,眼淚不知不覺滑下來。那時汗水灑滿地板,她滑倒,跟腱撕裂般劇痛,她低伏著身嚎啕大哭,為自己失控的精神與身體。
雪被人來人往地踩實,已變得很滑。應隱頭暈目眩,腳下一滑,眼看著是要摔倒了,被商邵穩穩扶住。他右手有煙,雖然倉促地丟了,但還是條件反射地用左手去扶。
應隱撲倒在他懷里,右手撳在他掌心,被他托住。
歡鬧中,似乎聽到了一聲悶哼。她仰頭,被商邵看見臉上晶瑩淚痕。他伸出手,非常習慣性地替她抹掉“以后要少哭。”
簡簡單單的一句,應隱鼻腔卻驀然酸楚,破涕為笑地“嗯”一聲。
她終于發現商邵左手的領帶,記起他的傷。
“俊儀沒有帶你去包扎”她托起他那一只手,看見領帶上隱約的血色。
“沒告訴她,忘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應隱拆開他系得很緊的蝴蝶結,一圈一圈拆開。最后一層,商邵按住她的手“別拆了。”
早就被血沾住,怕是要帶著傷口一起撕裂。
心底的慌張到了臉上,應隱兩只掌心都捧著領帶與他手“我帶你去找醫生,我們有醫生”
“等等。”商邵反牽住她,掌心不能蜷,便只是手指微微勾著,松花綠的領帶在兩人指尖順著風揚起來。
“等什么”應隱不明。
“聽到風聲了嗎”
應隱凝神聽了會兒,確實聽到隱約的風聲,激蕩著,由遠及近。
是直升機來了。
所有人都在夜空中仰頭看,等著,找著,誰指了一指,嚎了一嗓子“在那兒”
黑色云層被月亮照得發白,那架可以進行千公里航行的雙發直升機出現在眾人視野,懸停一陣,在前方空白雪地上穩當落地。
激蕩的風聲并未停止,過了一會,第二架直升機也順利降落。
飛行員打開艙門,徑直跳下來,一邊摘手套,一邊走向商邵匯報道“一百臺油汀耽擱了會兒功夫,分兩趟太慢,所以叫了朋友執飛。”
商邵輕頷首,說“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