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杯壁的碰撞聲清脆冷冽,更襯得室內寂靜。
倒是應隱先笑了“什么國際主流影后戛納他們不喜歡我,這件事已經被證明過了。柏林雪的氣質和主題,不像是柏林這幾年青睞的,威尼斯倒很契合,不過去年是日本的戶田里穗,我想歐洲人還沒大方到連續兩次把獎留給東亞人的地步。”
雖然國際上還有很多其他a類電影節,但顯然就影響力上,并不能與這三大藝術電影最高殿堂相提并論。應隱所參演的電影中,再見,安吉拉是她最接近三大的時刻,這部片為華語電影捧回了第二座金棕櫚,送柯嶼登頂影帝,還有很多其他技術類獎項,唯獨作為女主的她顆粒無收。
那一屆,栗山正是主競賽單元的評委之一,對于最佳女主的相關細節,他沒有對任何人透漏過一二。聽到應隱說出這一句“戛納不喜歡我”,他雖然沉默,臉上細紋卻明顯皺動。
他似有話說,咽下了,沉默地轉著杯子。
戛納從選片展映,到獎項的評定過程,其實并沒有那么“客觀”與“標準化”,尤其是主競賽單元的大獎角逐,其實本質上是九位評委爭吵、博弈、權衡、妥協的過程。
評審團主席和評委的性格、審美喜好、話語權,乃至溝通能力,都能左右到大獎花落誰家,充滿了偶然性和拉鋸性。
應隱沒拿獎,粉絲連栗山也撕,認為是因為他不夠強勢所賜。栗山對此沒辯解過。那一屆他作為評委中唯一一個亞洲人,獨木難支,與評審團主席皮埃爾又有舊怨在,能保下金棕櫚和影帝已經是盡力。但從內心深處講,他對應隱的落選當然有遺憾。
“怎么忽然這么悲觀”商陸忽而笑了一下,打破現場的微凝滯,肘立在桌上的手,比出了兩根手指。
“什么意思”應隱看他。
“保一,爭二。”商陸回視她“我說影后數量。”
一陣風從半開的窗格中吹過,吹得人驀地打了個寒顫。
“什么時候這么看得起我了。”她笑笑,指尖轉著那一只小小的普洱茶盞,看著百無聊賴的模樣。
無論什么獎,背后其實都有政治與金錢的影子。
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影片拿了金棕櫚,也許是因為它背后的全球發行商是法國k2,青澀活潑的女演員獲封奧斯卡影后,也許是因為狠砸了幾千萬美金公關費。或者,即使是單純的政府理念與意識形態的不同,也將使這條路比別的影人艱難萬分。
應隱解約了辰野,選擇自己單打獨斗,就代表她失去了最大的資金池。莊緹文雖然有錢,但面對龐大的公關費和未知的收益,她也得掂量掂量望而卻步。
應隱接雪融化是青,一是喜歡這個故事和挑戰,二是信任栗山這次動真格,入圍主競賽應當不是問題。至于最佳女主,不過是看天意。
“我的眼光從不出錯。”商陸將手指點點桌子,喚回應隱的注意力,“從現在起,你可以開始想獲獎感言了。”
也許是因為心里裝著事,喝完第二杯紅酒,應隱就覺得醉意上涌。起先是支著腦袋迷蒙,繼而眼睛披闔下來,頭也一點一點的。差點栽到桌子上時,總會離奇地清醒一秒,乖巧地看一眼商邵,力圖證明自己沒醉,然后再讓以上過程周而復始。
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被商邵圈進懷里的。
栗山和商陸的聲音都停了下來,看著商邵。他的動作自然而然,又十分輕柔。應隱也很配合,那股香水與煙草的潔凈與沉穩,讓她覺得安全。
枕上他肩時,還在堅持“我還有一杯”
“沒人搶你的,等醒了再喝。”商邵攬著她的那只手蓋住她眼睛,為她擋去刺眼光亮。
聊談聲又起了,只是這一次都輕了許多。應隱半夢半醒,偶爾聽到“發行”、“院線”、“報送”這些詞,眉頭也皺起來,心想商先生又不關心這些,想必聽得很無聊。
她不知道這場席是什么時候散的,醒過來時,正被商邵背著。雨雪路被馬蹄踏得十分泥濘,應隱料想他的鞋子和褲腿都該臟了。頭頂一柄黑傘,是商陸在散漫地撐著。雨絲很細,在傘面上交織出輕柔的沙沙聲。
她細微的動靜瞞不住商邵。
“醒了”他微微偏過臉。
“酒”應隱一心惦記這個。
“什么”
“還有一杯酒。”應隱堅持地說,努力睜大迷離的眼睛。
商邵“”
他看向商陸,商陸本能拒絕“休想。”
商邵轉過腳步“跟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