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海風大,浪淘聲也響,應隱抓緊了漁夫帽,一邊反手捋著長發“是來看朋友么”
“不算,一個長輩。”
應隱頭一次見長輩,又這么突然,頓時緊張起來“怎么不早說”
“沒關系的,她很少出來走動。”商邵緊一緊牽著她的手“只是隨便坐坐,不用緊張。”
上了半山腰,那一組村屋還是這樣,白色的外墻在海風雨水中變成了某種灰白色,看著半新不舊的。
商邵撳了門鈴,過一陣子,又是那個菲律賓女傭來開門。她對商邵記憶很深,一眼便認出來“商sir”
商邵略略頷首“我來看看你們。”
女傭的目光轉向應隱,驀地懂了,趕快打開柵欄門。
院角原來種了一株藍花楹,上次過來時沒注意,現在才知道。它正應季,開得蓬勃茂盛,藍色的花如傘蓋般撐在屋頂的一角。不過這花脆弱,海風一陣陣地吹,它撲簌簌地落,將石階和青石磚都落得荼靡了。
穿過院落進了屋,光線很暗,姑婆沒開燈,只捻亮了一站銅臺燈,正在看一本有關服飾紋樣的書。
她見了客人,雙手壓書在腿上,從老花鏡后端詳商邵一陣,接著才說“我以為這么快又過年了。”
傭人揀了兩張軟墊餐椅,請他們坐。
“藍花楹不在過年的時候開。”商邵笑笑。
姑婆一怔,點一點頭,將目光放到應隱身上“好靚女。”
她是夸應隱漂亮。
應隱在社交場上的玲瓏,這會兒都忘干凈了,坐立難安之時,手背覆上了商邵的手。他握了一握,安撫她。
確實像商邵說的,姑婆的話真的很少,商邵也沒有寒暄的打算,兩人不話家常,只是安靜地坐著。等女傭端上西點,三人便一起分著吃了。這次不是曲奇餅,而是酥皮蛋撻,金黃色帶著焦,香味很是濃郁,被海風一吹,散在空氣里,像流淌過一道牛奶的河。
吃完蛋撻,姑婆喚過女傭,交代幾句,對商邵他們很溫柔地笑起來“難得來,在這里吃飯。”
這是商檠業都不曾享受過的待遇,商邵沒有推辭,由著女傭去準備。她手腳利落勤快,焗了番茄海鮮飯,煎了牛排粒,燉了紅酒雞塊和牛乳紅豆沙,拌了時蔬沙拉,還做了雜果賓治。
“你這么苗條,吃這些會不會不方便”姑婆問。
應隱怎么敢拿著一只長柄銀匙,把這些碳水啊糖啊,都乖乖地吃干凈。
看得商邵想笑。
海風吹得餐廳電燈總在晃。這里的裝飾是很復古的,還是英女皇時期的風格,綠色的方塊地磚,水晶吊燈,人影隨著燈影拓在墻壁上,很巨大,莫名讓應隱想起小時候。想必那時候大家省電,瓦數又低,光源便小,所以到了夜晚,大家圍著餐桌吃飯,墻壁上就描上了他們的巨人。
她把這話說了,聽得姑婆笑起來,“阿邵是不理解你的話的。”
“為什么”
“他沒有在暗處生活過,什么鎢絲燈、白熾燈,瓦數,他聽不懂。他從小就亮亮堂堂,富麗堂皇。”
應隱怔了一會,揚唇笑起來,轉向商邵“那你一定也沒有玩過手影戲。”
商邵果然蹙了絲眉心,半帶著笑問“那是什么”
應隱便找準了那盞燈,舉起雙手,將兩只拇指交扣“你看。”
商邵順著他的目光向墻壁上看去,看到一只趾高氣昂的鷹。應隱的掌尖一動,鷹的翅膀便也跟著動起來,活靈活現,栩栩如生。
商邵笑了一聲,應隱也跟著笑倒“不玩了,好幼稚,騙不到你。”
吃到了七點多,他們告辭,姑婆送他們至柵欄門邊。院子里的燈下,蚊蟲飛舞。
一陣風將藍花楹吹到了應隱的發絲間,姑婆伸手幫她取了,捻在指尖看了一會,說“這花一年到頭就開這么幾天,美是美的,可是敗得太快。一開敗了,剩下一年到頭的光景都很不起眼。你從它身邊經過,看著它這么不起眼,幾乎想不到它花開時是那么漂亮。阿邵。”
她就這么叫了商邵一聲,接著什么也沒說,替他拉開了門的插銷。
“我明白。”商邵對她微微欠了欠身。
姑婆問“你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