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薛氏姐妹又結伴去了林家。幾人閑談時,宋先生想起家中下人說起的新聞,便詢問起來,聽說賈家的寶玉哥兒挨打了,他父親下手挺狠的
薛瑾萱對這事了解得比較清楚,但林黛玉在面前呢,她猶豫著該不該說。宋先生見狀淡淡一笑,道不必顧忌,縱然是姑娘家,也不能對世事人情一無所知,這世上哪里有世外桃源,終究是要面對人生百態的,尤其林家現在這樣的情形,更加不能超凡出塵的
薛瑾萱也很贊同宋先生的觀念,她細細地把賈寶玉挨打的內幕說出,賈家的下人的嘴就像篩子一般,哪里能守得住什么秘密
薛瑾萱說著自己都覺著有些難以啟齒。那蔣玉函是個戲子,戲子是個什么阿物兒,下九流的東西蔣玉函其實就是忠順親王的男寵,北靜王等人也是他的入幕之賓,京城人都知道。賈寶玉是她的表弟,好好一個少年貴公子,竟然也和蔣玉函這種下作東西廝混在一處,真正是有辱門庭,讓她都覺著面上無光
薛舒辰卻從另一個方面看這事“先生,這個先不論,我倒是覺著由此可見那賈寶玉品行不佳,不是個有擔當、可信任的兒郎這樣的人,金玉其外,不可交”
“您看啊,這蔣玉菡明顯對賈寶玉是與旁人不同的,無論他們是什么關系,蔣玉菡并無對不起賈寶玉之處,對他是信任有加,這才把自己的藏身之處告訴他,這是蔣玉菡最后的退路了。他的身契只怕還捏在忠順王爺手里,得罪了王爺,逃奴被抓回去后,是什么下場呢”
“其實,那長史又不是刑部衙門的,難道還能抓他去拷問不成不過是聽說賈寶玉與蔣玉菡親近,才上門來哄著逼問罷了。賈寶玉只要一口咬定不知情,那長史拿他也是無法的,賈家畢竟還是國公門第,那長史不過是狐假虎威,也不敢太過分的。偏偏,賈寶玉只是被嚇唬了幾句話,就把蔣玉函賣得一干二凈。他也是官家子弟,若說不明白后果厲害,可是自欺欺人的呢”
林黛玉聽著薛舒辰語氣中帶著鄙夷地剖析著賈寶玉的涼薄和軟弱,不禁臉色一白。她對賈寶玉懷著一種復雜的感情,兩人初見時,她就吃了一驚。好生奇怪,這個人她仿佛在哪里見過,如此熟悉,冥冥中似有什么情緒在牽引著她。林黛玉覺著心中有渴盼、歡喜,也有悲傷和迷茫,她不明白為什么那一瞬間這些感情會涌上她的心間。
這些情形,林黛玉并未向任何人訴說,包括對她親善關懷的宋先生,在這個時代,姑娘家起這樣的心思可是很不像樣的。再加上,那日賈寶玉和賈家的表現著實有些欺人,林老姑媽帶著宋先生和自己憤然離去,林黛玉知道自己不該對著賈寶玉多加關注的,但這些日子,這些感情一直在困擾著她,時時迷惑。
薛舒辰的話,犀利,不留情面,但細細品味下來,卻是一針見血,林黛玉即使感情上想給賈寶玉辯解,發現也找不到理由。賈寶玉這行徑,確實讓人寒心
方氏卻說出了一番話,從另一個角度點醒了眾人。方氏在宮中呆了多年,比姑娘們多了些眼光和見識。她道,這忠順親王是皇上的嫡親弟弟,賢德妃是皇上的妃嬪,有這層關系,忠順親王為何會為了一介優伶而去為難賢德妃的嫡親弟弟如果賢德妃得寵的話,忠順親王總得顧著皇上的面子吧但看那長史的態度卻那么肆無忌憚,可見,可見
可見,那賢德妃在宮中壓根不像姨媽日常所說的那般榮耀薛瑾萱想起叔父和夫君所講到的皇上的事跡,她立刻想到,皇上對那些開國的老武勛們是忌憚的,他們是太上皇的人,以前并未站在皇上一邊,皇上對他們絕無信任。皇上也不是一味讓文臣獨大,他也在提拔武臣,只不過,他栽培的是新興的武將們,用他們來取代開國武勛的勢力。
那么,心有溝壑,做這樣打算的皇上,封了八公之首的賈家的姑娘為妃,會是什么用意如果皇上是被太上皇逼迫著,不得以而為之的。身為上位者,豈能甘心受委屈的,日后必會加倍地追討回來。太上皇,年歲已高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