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是不很長的一段時間,但對楊儀而言,卻如同過了好幾個時辰的那么煎熬的漫長。
伴隨著黑婆子一聲充滿了歡悅的叫,下一刻,她手中多了一樣黑乎乎黏答答怪異的東西,而隨之,炕上正死命掙扎的婦人也突然松懈下來,握著楊儀的手松開了。
楊儀嚇了一跳,忙先觀察,卻見婦人并不是有事,而只是無力地仰面向上,大口喘氣,像是累極了一樣在喘息。
她稍微放心,又忙轉頭,見黑婆子拎著那個黑乎乎水淋淋的東西,正在用力拍打。
楊儀重又屏住呼吸,難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她想去阻止,卻又覺著不該阻止因為那產婦明顯也看見了這幕,卻并沒有反應,只是死死盯著。
那黑婆子啪啪打了幾下,“哇”楊儀聽見了一聲好像是小貓似的叫聲,很小。
但很快,“哇哇”一聲聲的哭叫終于響了起來。
黑婆子的樣子看起來像是要原地跳舞,她慌忙把那黑乎乎的小東西抱入懷中,口中斷斷續續語無倫次地不知說些什么,樣子卻透出些慈愛之意。
楊儀終于確認,原來這有點丑陋的黑東西,就是一個嬰孩。
她又驚又笑,又覺著欣慰。
跟著那黑婆子一起,傻傻地望著她懷抱中的孩童,驚奇于這個小東西的丑陋跟難得。
楊儀還是頭一次初產兒,原本在她想象里,嬰孩都該是肥嘟嘟雪白白十分可愛的,然而卻是這樣。
她曾經,就如此的期待過自己肚子里有過的那個珍貴的小生命。
如今,她親身經歷跟目睹了一個孩子的出生,她本來十分慶幸跟喜悅。
但望著面前的母子,尤其是那個眉眼模糊卻還在盡力動彈的嬰兒,喪子身亡的慘痛猛然跳出,狠狠地往她的歡喜上打了一巴掌。
她本來笑的很燦爛開心,甚至伸出手要去碰一碰那看著軟乎乎很嫩的黑紅色皮膚,試試看會不會掉色。
然而只是瞬間,悲喜已經交替。
那對于新生兒順利降生的狂喜跟欣慰,在瞬間被回憶里沖出的無限悲辛壓倒。
笑容從臉上消失,楊儀咬住唇。
黑婆子抱著嬰兒走過來,給炕上的產婦看,聽不懂她說什么,大概是些夸贊的話。
楊儀有點無措的邁步要走。
一只手拉住她。
楊儀回頭,是炕上的婦人。
產婦望著楊儀,又看看那嬰兒“謝、謝謝你。”
鼻子突然酸楚,楊儀盡量向著她擠出了一點笑,轉身出門。
這是一處沒什么鄰居的小破院落。
院子里零星地種著些野草花,籬笆上爬纏著好些牽牛之類的藤蔓植物。
楊儀走到籬笆跟前,抬頭看向遠方。
屋內的嬰兒哭叫聲傳了出來。不知不覺,她的雙眼已經滿是淚水。
她能救得了人,能讓別人母子平安,但她自己,前生今世,恐怕她再也不能
再也不能有那個機會了吧。
痛跟恨在心底交織,可到底還是痛更狠,因為恨可以繼續,而她所痛失去的無法挽回。
等反應過來后,楊儀已經走出了那個小小的院落。
她不敢再聽那小孩子的哭聲,怕自己會溺死在那令她渴望又令她傷心的嬰兒初啼中。
前方的大路上塵土飛揚。
楊儀沒有在乎來人是誰,甚至沒有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