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沒有看身旁的俞星臣,因為她在這一刻間,已經忘了身邊還有俞星臣。
她甚至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是要做什么。
楊儀所記憶的,是前世嫁入俞家。
不是在什么小小的海州,而是在京城,她唯恐避之不及的俞家。
她看見了新婚那天的自己。
楊儀本來以為那已經忘記了的所有,突然間像是一副早就畫好了的畫,那么不由分說地就在她面前一把打開。
她端坐在深深的拔步床邊,鼻端是各種各樣的香氣,脂粉,熏香,果子,糕點,甚至還有身下褥子底下壓著的什么花生桂圓的極淡氣味。
頭上蒙著蓋頭,她看不清所有,鼻子就越發靈敏,好像天地間所有的味道都聚攏了過來,將她包圍。
隔著窗戶門扇,她聽到外頭隱隱說笑的聲音,幸而沒有人來鬧。
坐了太久,她的胃已經有些不舒服了,本來就沒有吃東西,如今更是隱隱地絞痛,許是因為加上了緊張。
原先她都會隨身帶個荷包,放幾個她偷偷做的丹藥,以備不時之需,但今日是大日子,通身上下的簇新婚服,她沒有機會帶自己的那個舊荷包。
楊儀只能暗自攥手成拳,稍微彎腰,抵著自己的胸腹。
不知過了多久,她幾乎不知自己是半暈,還是朦朧睡著。
門上一聲響,有人道“新郎官到了。”
她猛然一顫,驚醒過來,胃也跟著一陣著急抽搐,仿佛唯恐天下不亂。
那種緊張感將楊儀控制。
在她透過蓋頭的流蘇,望見一雙墨色男人的官靴的時候,她發現流蘇晃了起來,過了好一陣,楊儀才反應過來,那不是流蘇在晃,是她自己。
她沒撐住,稀里糊涂不知倒向了哪一邊兒。
早在出門之前就已經被百般叮囑,一定要謹慎、要留意,不能出半點差錯。
她自己也是這么告誡自己的。
不料還是在最關鍵的時候出了錯。
恍惚中,楊儀察覺有一雙手及時地扶住了她。
他很有分寸,手掌心捧在她的手肘上,另一只手淺淺托著腰背。
她終究沒有真正的倒下。
楊儀似乎松了一口氣,紅蓋頭還遮著眼睛,她看不見那人,只能朱唇輕啟“多謝。”
那是俞星臣見過的楊儀最“艷麗”的樣子。
她的口脂從沒有像是那夜一樣的紅,蓋頭遮住半張臉,他只看見那冷雪似的膚色,紅唇卻艷糜如血。
她的臉很小,因為過于清瘦,尖尖的下頜跟細細的脖頸,竟透出幾分玲瓏玉透,似乎給人一種稍微用力就會揉折了的脆弱之感。
琵琶的曲調如流水般緩緩流淌。
傘上的雨水串子隨之傾斜,似乎是受了驚,慌亂的搖搖曳曳。
指歸云,仙鄉杳、在何處。
遙夜香衾暖,算誰與。
知他深深約,記得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