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出了事,直到如今,昔日那些酒肉朋友,素來引以為“知己”的人,無不避之唯恐不及,就仿佛沾了他身上就會污穢似的。
俞星臣道“我也聽說了一件事,為什么說你要出使北地”
趙世一怔“哦,原來是為這件事找我的怎么,有何不妥”
俞星臣給他斟滿了酒,道“北境的局勢如今一天三變,戰事又詭譎難測,別人都明知兇險,才沒有人肯前往,你這時侯主動請纓做什么”
出使北境,便要跟北地的北原、鄂極國周旋,跟那些茹毛飲血的人打交道,簡直是跟野際一般。
之前朝廷遴選去北地的使者,鴻臚寺那班人,稱病的稱病,甚至連辭官的都有,唯恐選中自己。
趙世舉起酒杯,喝了一口,卻沒有多飲“既然你問,我也跟你說句實話吧,若是之前的我,自然絕不肯前往,但是現在我也沒什么可顧慮的了,倒不如遠離了京城。”
“你就算要遠離,也不必非得選這個差事,往南往東,哪里不行”
趙世的眼中閃過一點恍惚的光,過了半晌“夏綺生了個男孩兒,你知道吧”
俞星臣點頭。
趙世道“我至今沒見到那孩子。”
他本來想笑著說出來,但真正出口,語氣卻極為艱澀,就仿佛藏著許多的淚在里頭。
俞星臣心頭微震。
夏綺產子之后,慢慢出了月子。
趙家老太太耐不住性子,親自過來探望,夏家自然不會為難老人家。
那孩子因是沒足月生的,自然不甚健壯,但看得出頗有精神頭,尤其是兩只眼睛,極亮極有神。
老太太一看就愛上了,簡直愛不釋手,臨去的時候竟落了淚。
回到趙家,老太太傷心之際,又一邊哭,一邊把趙世痛罵了一頓。
趙世當然也想見見自己的兒子,可惜每次去夏家,都吃了閉門羹。
夏綺是鐵了心不許他見。
就算此刻對俞星臣說起來,趙世的眼圈還是不由地紅了。
俞星臣聽罷,遲疑地問道“或許、或許可以先請求夏少奶奶的原諒嗎多用些許真心,總不會真的覆水難收吧”
趙世聽了這句,臉上卻透出了笑“俞兄,你你到底是沒成親的人。啊不對或者說,是你不懂夏綺的脾氣。那個女人要是真的還對我有昔日的情意,那會兒在巡檢司就不至于把我打的半死了她能回頭她現在只怕還恨著我呢。”
俞星臣默然,“昔日的情意”幾個字,在心里轉來轉去。
是啊,其實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經不能回頭了。
趙世看著杯中酒,卻道“我啊,當初真是鬼迷心竅了,家里有那樣的妻室,卻總是想三想四,就好像永遠不足,就好像外頭所有的都比家里的好,如今到了這個妻離子散、被人拋棄的下場”
他的臉上寫的是“悔不當初”四個字,沒有出口,可俞星臣已經讀了出來。
“所以”俞星臣道“你才決定去北境但就算如此,也不該就明知險境而還要去犯險,這若是有個萬一,那可就真的萬事皆休了。”
趙世正色道“俞兄,你是我所交際之中,最知己、最可靠的一個。所以我才肯把自己的糗事、心事都告訴你。我這趟去,要真的回不來,那也是我”
“別胡說”俞星臣趕忙攔住他,陡然心驚。
趙世哈哈一笑,把杯中酒晃了晃,一飲而盡。
兩個人說了半晌,從酒樓里出來,卻見門外有幾個人站在那里。
其中一人看見他們,便對一個十一二歲的孩童道“你不是要找巡檢司嗎那位俞大人,就是巡檢司的官兒”
那孩子扭頭看見俞星臣跟趙世,目光在兩人之間轉動,便落在俞星臣身上。
而后這孩子竟猛地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了俞星臣的腿,大聲叫道“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