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瑞河思忖著“就像是看見一盆湯,沒有任何的熱氣兒,本能地就以為是涼的,可端起來喝一口,會把人的舌頭都燙壞了。我就是這個意思,不親自嘗嘗,站在外圍,總是想當然。”
薛放聽了這般奇妙論調,對他另眼相看“本來以為你死板板的無趣,倒也是個有意思的人。”
顧瑞河淡淡道“小侯爺這也是站在外圍的話,你跟我并無深厚交際,只從別人口中、或者一兩次碰面,便對我種下印象,不過我對你又何嘗不是。”
薛放問“你對我印象怎樣”
顧瑞河道“聽他們說起小侯爺,只以為是個跋扈飛揚,蠻橫不講理的人。”
薛放卻笑道“這可沒有說錯。”
顧瑞河隨著一笑“總之,人不僅是有一面的。”
兩個人重又陷入了沉默。
頃刻,薛放道“你為了她跑到這里來,可知道該怎么面對家里”
顧瑞河道“我如今只想保住霜尺的命,其他的也顧不得了,索性走一步看一步。”
薛放將身子往椅背上一靠,嘆道“真想不到,你倒也是個癡情種子。”
顧瑞河聽見“癡情種子”,四個字,微微恍惚。
其實顧瑞河覺著自己擔不起這四字評語的。
之前因以為霜尺害了顧瑞湖,顧瑞河確實也恨極了這個女人。
就算明知道顧瑞湖不是個好東西,但他畢竟是他的弟弟,顧家的人,竟被個娼妓所害
但就在他威脅要殺死霜尺的時候,那女人卻絲毫也不怕。
她質問他你難道不知你弟弟是什么人,或許你跟他一樣的貨色。
她甚至挑釁有本事立刻殺了我,我還服你是個男人。
當時她那種剛烈狠絕,毫不避讓地直視他雙眼的神態,讓顧瑞河極為震撼,心中竟有一瞬的空白。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或者說這樣的人。
明明是個最最糟爛不堪的娼妓,怎么會有那種凜然懾人的氣勢。
就仿佛不堪的不是她
而是被她凝視的人。
顧瑞河當然知道顧瑞湖是什么貨色,漕運司消息靈通,顧瑞湖所作所為,不免傳入耳中。
但家里上下都溺愛著,上有父母跟祖父祖母,他一個兄長,又能如何。
曾經顧瑞河也暗中叮囑過顧瑞湖,可顧瑞湖哪里把他放在眼中,反而嘲笑他畏首畏尾,膽小如鼠。
對于弟弟的死,在最初的錯愕跟驚惱過后,顧瑞河反而覺著冥冥中一切自有注定。
他對于霜尺跟聞北薊,并不是表面上看著的那么憎恨。
甚至隱約覺著,顧瑞湖死了的話,倒也未嘗不是好事,至少他不會再荼毒無辜之人了,而自己也不用總是跟在他身后“擦屁股”了。
所謂天道輪回報應不爽,家里寵溺,自己又管不了,但畢竟還有人能夠治得了他。
那段時間門,顧瑞河一直在巡檢司“泡著”。
所有人看著,都以為是大公子因為要給弟弟報仇,所以緊盯著這案子。
連顧朝宗也是這么認為。
他以為,顧瑞河是自己放在巡檢司的眼睛。
但是顧朝宗不曉得,不知不覺,顧瑞河的眼里所見的早是案子之外的東西。
比如那個讓他意外的女子。
那次薛放跟霜尺密談,他不知道兩人說了什么。
可見小侯爺那樣出色的少年顧瑞河心里竟生出幾分奇異的滋味。
不是滋味的滋味。
所以佯怒去質問霜尺,其實不過是找個由頭,“無事生非”。
誰知霜尺竟猛然攥住了他的領口,把他拉到跟前。
那時候兩個人幾乎是臉貼著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