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太醫起初判斷黃鷹杰并沒有傷到內臟。
畢竟一來傷口的血也已經止住了,而黃鷹杰的情形還不算最糟,要是傷到臟腑,他當然不可能再醒來。
然而黃鷹杰非但清醒,還回過俞星臣跟黃校尉的話,可見應無大礙。
楊儀摁過黃鷹杰的腹部,發現他抽搐的厲害。
又見他嘴唇干裂,便問“他要過水喝么”
蔡太醫道“是,之前嚷過兩回。”
“他的脈象沉而數,這是里熱之癥,再加上他這般情形,我想是熱邪內伏,”楊儀思忖著,皺眉道“他恐怕是傷到了腸。”
“啊可是真么”蔡太醫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若真傷到了腸道,這、這豈不是無救了”
他的聲音并不高,但是門口的黃校尉仍是聽見了“什么你們在說什么”
楊儀跟蔡太醫對視了眼,黃校尉已經等不及“太醫,杰兒到底怎么樣先前不是說他沒傷到臟器么”
蔡太醫張了張嘴,有點兒不好出口。
楊儀看他一眼,少不得替他開口“黃大人,您也是武官,照你看來,令郎傷的此處,可會無恙嗎”
黃校尉陡然吸氣。
其實在得知消息趕來之時,他已驚慌失措,心中做了最壞打算。
而聽聞黃鷹杰竟沒傷到臟腑,只覺著祖宗顯靈,庇佑了子孫。
雖然他看過黃鷹杰腹部的傷,但既然黃鷹杰還活著,那想必確實無事。
他拒絕去想別的可能。
如今這種虛幻假相,卻給楊儀點破了。
“但是蔡太醫說了”黃校尉像是被逼到窮巷的狗,對著楊儀狂吠亂吼道“他說了沒事你一介女流,你休要在這里胡言亂語,我是不會相信你的”
楊儀沒有在乎黃校尉的詆辱之言。
一來,這些難聽的話她從來沒少聽,司空見慣而已。
更重要的是,楊儀明白此刻黃校尉作為一個父親的心情,他是沒有辦法,十分絕望,所以只能把火發泄給別的人。
她沒有出聲。
蔡太醫滿面慚愧,剛要開口解釋。
“黃暨”俞星臣卻走了過來,他半擋在楊儀身前,盯著黃校尉,厲聲喝道“你夠了”
楊儀有點意外。
黃校尉被俞星臣呵斥,嘴唇蠕動。
俞星臣冷冷地呵斥道“楊儀是大夫,只說自己看出來的實情,你倘若想要救你兒子,就好好地聽她的話而不是在這里沖她發些無能之火有什么用”
黃校尉還沒張口,眼睛里已經冒出淚來“俞大人,你在說什么倘若真的如她所說傷到了腸,那還有救嗎我聽她的有什么用”
“我不知有沒有用,我只知道一件事,”俞星臣瞪了他一眼,回頭看向楊儀“楊儀還沒有說黃鷹杰死定了的話”
楊儀望著俞星臣,抿了抿唇。
旁邊蔡太醫雖然也覺著不可能,但既然俞星臣開口了,何況他在太醫院也見過楊儀“化腐朽為神奇”之能,于是忙附和說道“是啊是啊,黃大人,這會兒還是得聽楊侍醫的,以她的話為準,要知道在太醫院里,莫說是我,就算是林院首,也不能輕視于楊侍醫,每每遇到疑難,還要跟她請教切磋呢。”
方才黃校尉斥責楊儀的那兩句話,也讓蔡太醫很聽不慣,所以故意在此申明。
黃校尉睜大雙眼,呆呆地看向楊儀“楊、楊侍醫”他雖是武官,畢竟是宮內出入的,方才一時沖動,此刻懊悔。
他后退一步,猛地雙膝跪地,向著楊儀道“楊侍醫,我跟你賠不是”
楊儀大驚,沒想到他竟如此,趕緊要來扶著“這是干什么,黃校尉快請起。”
黃校尉不肯動,含淚仰頭“求您大發慈悲,救救我兒,我知道他做了錯事,但他他不算是壞到底的孩子。”淚珠滾滾而落。
楊儀屏息,頃刻,謹慎地說道“我只能說,我可以試一試,但未必能成。”
黃校尉閉了閉眼睛“全靠您了要救回了杰兒,我這輩子給您牽馬墜蹬”
蔡太醫幫忙,扶著黃校尉起身。
楊儀之前看到黃鷹杰的傷,就已經在心中尋思該怎么料理。
她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在海州那個因為腸裂而身故的士兵。
楊儀看向自己的手,此時此刻,她還記得當時自己將那尚且有些溫熱的腸取出,清理,縫合,手上的觸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