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及,當時那種暗暗懊悔自己沒有鼓足勇氣在他活著的時候試一試的心情。
現在黃鷹杰的情形,仿佛昨日重演。
不過這次,她不能再退縮。
因為什么都不做,意味著死局。
讓人請了黃校尉出外,叫了兩名侍從來,準備熱水,細麻布,桑白皮線,止血散,等等。
蔡太醫打下手,那邊仵作小孟聽說,也趕了來。
此時黃鷹杰又陷入昏迷,摸摸頭,高熱不退。
楊儀叫除去他的衣袍,露出腹部的傷。
小孟還不知道黃鷹杰自戕的事情,說道“我還以為黃公子命大,沒想到還是不免傷到臟腑,到底給那兇手得逞了。楊侍醫,你真有把握么”
楊儀道“你怎么判斷是有人行兇。”
小孟用匪夷所思的眼神看著他“這當然是兇手所傷何況黃公子親口承認的。”
楊儀問“那兇手用的什么兇器”
小孟道“是一把匕首,不算很大的”他比劃了一下“大半截在肚子里呢。”
楊儀嘆道“如果真是要取人性命,這兇器未免太小,而且未曾全部刺入,你不覺著可疑么”
黃鷹杰雖是自戕,但畢竟沒干過這種事,憑著一腔血勇將匕首刺入腹部,但那股劇痛自然是常人無法忍受的。
就算他想要再刺入一寸,但手腳都已經疼得無力,竟自倒地昏迷。
所以才僥幸留了性命。
楊儀從荷包里取出一小包藥粉,讓蔡太醫用酒給黃鷹杰送服一半。
蔡太醫照做,剩下另一半,楊儀便灑在了黃鷹杰的傷口處。
這是她自造的簡易的“麻沸散”,效力沒有麻沸散那么強,但也足可鎮痛。
楊儀細細地洗了手,取了燙過的薄刃,將黃鷹杰的傷口又切開了一寸。
黃鷹杰的四肢微微抽搐,但竟沒有醒來。
蔡太醫的喉頭動了動,卻緊閉了嘴唇。
他悄悄擦擦額頭滲出的汗,知道楊儀做事必有章法,自己只管看就是了。
楊儀將手自傷口探入,此刻,就如同又回到了海州那日,她將那士兵已經潰膿的腸慢慢地取出,握在手中。
觸感敏銳的指腹,碰到了傷口之下的腸。
跟那士兵已經靜止臟器不同的是,此刻的黃鷹杰的腸,兀自鮮活地在她的手底抖動。
楊儀眉頭皺緊,呼吸都變得輕緩。
手指自腸上一一順去,直到指腹觸到了一處細微豁口。
她知道自己找到了癥結,果真,黃鷹杰還是傷到了小腸。
楊儀有縫合腸壁的經驗,但她的心一點兒不能放松,這種臟器傷本就是絕癥一般的存在,就算能夠找到創口加以縫合,日后還不知怎樣。
絲毫不能掉以輕心。
楊儀下意識地咬住唇,又反反復復試探了會兒,確信只有這一處傷。
她稍微安心的是,腹中出血不多,大概是傷口的血滲回,可見黃鷹杰還算幸運,那一刀沒有刺破腸脈,不然就大棘手了。
而這傷似乎并不重,應該只是把腸外壁刺破了一處,至少不是海州那士兵一般的貫穿傷。
里屋三人,一點聲響都沒有。
于是,桑白皮線刺穿皮肉,發出細微的嗤嗤響聲,就顯得格外明顯。
房門之外,是坐立不安的黃校尉,以及袖手出神的俞星臣。
若不是俞星臣鎮著,黃校尉豈會老老實實在門外站著。
不知不覺半個時辰過去,他的心情從急躁,到平靜,到驚悸,恐懼各色循環。
最后,黃校尉苦笑了聲“我忽然想起,當初杰兒的娘生他的時候,我也是這樣在外頭五爪撓心一樣。”
欄桿前的俞星臣聽見,轉頭看向他。
俞巡檢覺著這個比喻有些意思,產房外等的是新生,而婦人生產,自然兇險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