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俞星臣燈光下正凝眸思忖的臉色,黎淵的心中五味雜陳。
他本想入內打個招呼,可見他如此,知道打擾不得,便低聲吩咐侍從“稍后大人寫好了,便勸他早些安歇。”
“是。之前太醫叮囑過,待會兒還有一碗藥呢。”
黎淵正要走,又回頭“那個回元湯給喝了沒有”
侍從含笑“之前俞大人自己要了一碗,已經吃了呢。”
黎淵頷首,這才轉身離開。
他并沒有直接回房,仍是在兵備司內轉了一圈,除了夏綺金姑娘休息的地方,其他的都走過了,包括靈樞跟麥青,以及從北地回來的幾個傷勢過重的,都在院內,以便太醫就近診治。
黎淵巡侍無礙,往回之時正遇到了回來的付逍跟小梅老關,大家略寒暄幾句,各自回房。
俞星臣直到過了子時,才把遞送回京的幾分折子都寫了出來,給皇上的,給家里的,一應具全。
別的倒也罷了,但他勢不可免要提起楊登的事情,下筆就格外的艱難,仿佛一筆一劃,都重若千鈞。
子時之后,喝了一碗藥,侍從跪勸。俞星臣才回房歇息。
起初還在想留縣的情形不知怎樣,頃刻,身體的勞乏再也掩不住,閉上雙眸,沉沉睡去。
次日早上醒來,俞星臣震驚地發現,靈樞竟然在身旁。
他趕緊起身“你怎么”
靈樞昨夜醒來,第一件事就是詢問俞星臣如何。雖然侍從說俞監軍無恙,靈樞仍是不放心,便仍是跑來守著。
俞星臣洗漱更衣,又嚴命靈樞好生去歇息,不許亂跑。靈樞才肯答應。
把昨夜寫好的折子,命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俞星臣本要往前廳去,想了想,又去看望麥青跟幾個傷重的俘虜。
除了身體上的傷外,再加上在祖王城缺衣少食,挨餓受凍,有的腿腳出了毛病,又的手指斷了,有的則還害了寒病,體弱至極。
兩個太醫領命輪班看護,藥侍們跟本地的三個醫官,一直不間斷地熬藥養護。
俞星臣團團看了一遍,才向前去,只是剛上臺階,又想起一人。
胥烈勉強可以坐起身來。但仍是不能大動。
俞星臣進門的時候,他正用完好的右邊肩頭半靠在床邊,才擦洗的臉甚是潤澤,越發顯出格外鮮明的五官。
望見俞星臣,胥烈掀了掀唇“俞大人竟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令人佩服。”
俞星臣道“閣下亦是虎口脫險,令人驚愕。”
胥烈嗤地笑了“若是脫不了險,那俞大人會如何”
俞星臣在他對面的桌邊落座,他的腿傷尚且不能久站“那自然是該一聲嘆息。”
胥烈道“活著驚愕,死而嘆息,俞大人的偏好很是明顯。”
俞星臣抬眸“誰叫你我是敵非友呢。”
胥烈沉默,頃刻他道“祖王城真的已經”
“祖王城應該已經不復存在。”
從昨日北原大營的軍馬倉皇撤離,斥候便開始了查探,他們從雪原的周圍繞過去。
但看清祖王城方向的情形之時,一向見多識廣的斥候們都駭然驚呆。
據說祖王城的積雪遮蓋,把最高的城樓都給掩埋的一絲不露。就仿佛此處完全沒有過祖王城的存在,而是憑空多了一座“雪山”。
倘若此刻是春暖花開之時,烈陽普照,興許會將那厚重的積雪慢慢地曬化,假以時日,也會讓祖王城重見天日。
但現在偏生是北境最冷的時候,這兩日雖是天氣晴好,但風依舊冷硬,再過兩日又下雪,雪上加霜,外加冰凍,祖王城又將如何
只怕它會成為第二座雪峰,至少半年內,未必能見真容。
胥烈昨兒聽說雪崩的事,便覺著不妙,聽了俞星臣親口告訴,心一沉。
終于,他語聲艱澀地“是你所為嗎”
俞星臣道“事在人為。”
胥烈心頭寒氣縱橫,呵了聲“把俞監軍送過去,實在是我所做的最錯的決定。”
本來是因為沒有小覷俞星臣,所以擔心帶著他的話,他會壞事。
所以胥烈故意把他放在了祖王城,畢竟那是在北原京內,隔著一座大營,俞星臣插翅難飛。
胥烈滿以為會牢牢困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