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傾白頓住了腳步。
在這個踐行宴中,唯有皇上和楚將軍不可以懈怠。
楚將軍一向豪爽,只見他走到二人身前,聲音洪亮笑道“云王,怎么宴席還未結束就要先走啊”
林傾白還未開口,郗安就先行回答道“楚將軍,我師父喝多了酒,身體不適,我已經向皇上請示先行回府。”
楚將軍一瞧就喝的正興起,滿面通紅,身子搖搖晃晃,并未認真聽郗安說了什么。
只見他用力拍了拍郗安的肩膀,對林傾白說“云王爺,說來慚愧啊,之前我一直對你們這種文人看不上眼,覺得你們一天天只會勾心斗角算計人心,但是沒有想到,你居然能教出這般英雄少年,年紀輕輕就敢上陣殺敵。這幾日老夫我也自省了許久,發覺實乃是我之前識人片面,目光狹隘了。”
楚將軍是個性情中人,這一番話說的甚是慷慨。
林傾白在郗安的攙扶下站直了身子,應道“楚將軍過譽了,楚將軍在外殺敵,為國征戰,對我阜朝的奉獻無人能出其右,我們與楚將軍確是無可相比,不值一論。”
楚將軍嘆了口氣,大手一揮說“沒有過譽若不是有如此心性的師父,何來這般英勇的徒弟罷了,明日我就要再赴潛州,還不知來日能否再活著回來見王爺,我敬王爺一杯酒,往日干戈皆化在酒里,不再提了”
那一杯酒遞在了林傾白身前,郗安向前走了一步,本是想要攔住這杯酒,卻被林傾白抬手擋住了。
酒倒得很滿,幾乎快要溢出杯盞。
林傾白接過了楚將軍手中的酒。
二人碰杯,林傾白舉了舉杯,將酒盞放在嘴邊,閉上眼睛將酒一飲而盡。
烈酒腥辣。
飲下的那一杯酒,幾乎是在瞬間就從林傾白的口中辣入了他的腹部,扯著他的腹部絲絲的泛著痛。
林傾白的面上卻沒有任何的異樣,他輕輕的掙開郗安扶著他的手,又拿起了酒壺倒了一盞酒,隨后舉起杯子對楚將軍說“這杯酒,換我敬楚將軍。”
這一次郗安臉更沉了,就連楚將軍也頓了頓。
任誰也看的出來林傾白酒量不好,已經喝得快要站不穩了。
更何況林傾白是皇上的親弟弟,是皇室嫡系血脈,生來清冷,宴席之上從不與人推杯換盞。
方才楚將軍敬他的那杯酒,他肯飲下已經是給足了楚將軍面子。
現在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又倒了滿滿的一杯回酒敬楚將軍。
這番景象就連殿內眾臣都紛紛側目看向了二人,低頭小聲的議論著。
“師父,不可再喝了。”郗安在一旁壓著聲音制止。
林傾白卻置之不理。
他竭力忽視了頭腦的昏沉,渾身的疲軟,以及胃腹的刺痛,只是雙手高舉著那盞酒,眉眼淡笑的說“楚將軍,郗安還年少,雖是有幾分小聰明,但畢竟是第一次上戰場,沒有經歷過大場面,若是他在今后的日子里冒犯了將軍,我作為他的師父,先在這里替他賠個不是。”
林傾白身份高貴,很少有一口氣說那么多話的時候,更沒有如此謙卑的道過歉。
而此時他身著一襲藍紗常服,白綢束腰,立于殿堂之內,雙眸含水,一字一句艱聲道“只是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若是真遇到了艱難,還望楚將軍能夠看在他是我唯一的徒弟的份上,在富有余力之際保他性命”
郗安瞳孔猛縮了一下,他一點點的側過頭,那雙深黑的眼眸定定的望著林傾白。
林傾白脖頸纖細,鼻梁挺翹,在四周嘈雜的喧鬧中,唯有他清清淡淡,嘴角帶著薄笑,滿身皆是易碎之感,卻好看的似雪日枝頭將落的孤寒梅花。
只見他將酒盞向上敬了敬,那番的無畏好似即便他手中拿的是鴆酒,他也會笑著飲下。
“我在此先謝過楚將軍,這杯酒,我先干為敬。”
說完,林傾白便閉上眼睛,將手中的烈酒盡數倒入口中。
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