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煙渦里能打能扛事的基本都死完了,臨時掌事的老劍修一改平日的傲氣蠻橫,什么都不敢擔,生怕自己將來成了門派里的千古罪人。
等嚴宮主領著人把初案定下,弟子才敢遞上熱茶,說涂師尊在側廂等候多時了。
嚴方疾還在怒氣里,扭頭道“又是什么事”
弟子小聲道“他想請您和花宮主再去瞧一眼宮霧。”
這個名字一提起來,嚴方疾臉上的躁意登時消散全無。
他以最快速度推開桌椅,顧不上喝那盞茶,快速道“帶我去,快去。”
他一生都沒有女兒,但如果有,一定和宮霧相差不大。
直到宮霧死后,他才知道,小姑娘并非胡鬧著沖到他面前來,而是拍散了意欲附生于他的一枚紙人。
自己宮里有好幾個弟子都注意到這個物事,可是要么看得不太清晰,要么不敢上前冒犯。
可是她敢。
她敢用手去驅散妖異,敢推開比自己強大數倍的人慷慨赴死。
嚴方疾想到下午所見的種種,悲涼涌上心頭。
涂栩心領路在前,很快花聽宵也快步而來,但哀容淺淡,反而皺著眉不知道在想什么。
嚴方疾被巨大愧疚完全籠罩,瞧見涂花兩人甚至沒有為宮霧落一滴眼淚,心里登時煩躁憤怒,更多是在恨自己太廢物。
反而是姬揚一劍殺了賀兆離。
他被一個十六歲小女孩救下,且倉皇到不如一個二十歲后輩來得殺伐果決。
這宮主,再當下去就是個笑話
越如此想著,嚴方疾越臉色蒼白,腳步虛浮。
他離停靈之處越近,越有淚意不斷地往上涌。
對不起,真是對不起。
反而是花聽宵腳步匆忙,直到涂栩心掀開門簾的前一秒,才按住師弟的手腕。
“你告訴我,是不是跟上回一樣”
涂栩心看了一眼沉浸在悲痛里的嚴方疾,很輕地點了一下頭。
“但是,”青年平靜道“你要是想為難她,就不必進去了。”
花聽宵嘆了口氣,搖搖頭。
“我不是那種人。”
門簾一掀,宮霧拍了拍膝上的點心渣,快速站好。
“師父師伯好。”
嚴方疾紅著眼睛一抬頭,看見她時都傻了。
活的。
活蹦亂跳,能吃能笑,像是從未受過箭傷。
花聽宵表情很復雜“這是怎么做到的”
宮霧和姬揚對視一眼,同時看向了師父。
他們都有意把轉生庵里的聽聞當面一問,有其他師伯在場,也更加安全。
于是,在嚴方疾原地愣住的時候,姬揚用短短數語講完前后因果,內心早已預演過數十遍。
從萬噬池的兩次死而復生,到轉生庵的混亂答案,連墻內人讓他們殺了涂栩心這件事也一并講清。
這是最冒險也保險的法子。
如果秘聞限于曇華宮內,師父又真有異樣,他們禁不住這重變故。
嚴宮主外貌看著四五十歲,實際活了三百多歲,此刻聽完前后,像是被天雷劈了又劈,半晌都快忘了舌頭該怎么用。
花聽宵跟著愣了半天,突然笑起來。
“我說,轉生庵那幾個家伙是真恨你啊。”
涂栩心擰著眉看他一眼,悶悶地沒吭聲。
像是整個人都蔫吧下去了,也不為自己辯解。
宮霧敏銳道“所以,師父當年真的去過轉生庵”
“對,還拉著我一起去的。”花聽宵爽朗笑道“他在撿到你師姐之前,就是玉衡境,現在也還是玉衡境。”
“估計是修仙修得憋急了,半夜把我拽起來,說自己要去收徒弟。”
“而且,還要收天下最能成事的徒弟,哪怕他自己這輩子就老死玉衡境了,至少親眼看看自己的徒弟能飛升成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