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低下去“王爺也許聽說過,下官的生身父親是戴罪死在獄中先父一生廉潔,為官十數載,家徒四壁,下官敢以性命作保,先父必是冤枉的,下官一生所求,都只為洗清先父的冤屈。”
他頓了頓,壓住喉嚨里的哽咽,明雪霽抬頭,看見他微紅的眼皮。這話,他也對她說過,成親后計清的第一個忌辰,他跪在計清靈位前,斷斷續續說了這番話,他還說眼下一無所有,洗冤之事遙不可及,唯一的出路便是憑著一身學問讀書科考,考中得官之后,才有可能為計清翻案。
她被他一片孝心打動,想起了自己早死的母親,所以那三年里,她再苦再難,也咬著牙供他讀書。
卻換來這個結果。
計延宗定定神,繼續說了下去“先父膝下只有下官一個,如今過繼后的母親對下官也有再造之恩,將來若是能夠沉冤得雪,下官自然不能忘恩負義回歸本房,只是那樣一來,先父的香火就無人承繼,是以下官不得不再娶一房平妻,到時候才能兼祧兩房,實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冠冕堂皇,挑不出絲毫毛病,他從來,都那么有道理。明雪霽覺得不對,覺得憤懣,只恨自己蠢笨,竟挑不出錯處,聽見元貞漫不經心的說話“你想延續你父親的香火,多生幾個,到時候過繼一個回去不就行了或者像你一樣,從近支宗親過繼一個,何需另娶”
明雪霽猛地抬頭,是的,這才是正經人的做法
計延宗呆了一下,沒想到元貞會這么說,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他在家中反復推演過許多次,這話挑不出毛病,也是他的真心話,他苦心經營這么久,以狀元之身依附元貞,都只為得到助力,親手洗清父親的冤屈,在他預想中,只要向元貞說明他拳拳一片赤子之心,必能打動元貞,動用權勢幫他。
可元貞,卻提了這么個刁鉆的問題。計延宗急急分辯“內子至今不曾生育,兩房香火都后繼無人,下官實在不敢冒險。”
明雪霽心頭驀地一酸,于痛楚中,生出熊熊的憤怒。她那可憐的,沒機會來到世上的孩子,如今竟成了他另娶的借口。昨夜元貞的話仿佛響在耳邊,想不想把你所受的恥辱一一報復回來
想。太想了。
計延宗焦急地等著元貞回答,半晌,元貞反問一句“如果你娶了平妻,還是生不出來呢”
“不會”心里咚的一跳,計延宗覺得害怕,又急急否認,“不會。先父一生為國為民,下官以先父為楷模,仰不愧天俯不愧地,老天必不會如此待我。”
不會的,他如此殫精竭慮為父親討公道,孝心可感動天地,他已經闖過了那么多劫難,老天怎么可能不幫他
元貞笑了下,明雪霽看出來了,嘲諷的笑,大約他心里又在說,狗屁。
廳中有片刻靜默,計延宗定定神,今天的談話并不在他的預期,他有點看不透元貞的想法,但元貞至今還不曾逐客,應該還是眷顧他的吧。“下官將新娶的夫人也帶過來了,她是內子的妹妹,她們姐妹一向親密,相處也極好。”
明雪霽都能因為茶藝得了元貞的賞識,明素心那樣聰明伶俐的人,眼界又廣,應該更有用處。計延宗思忖著“如今她還在外面等候王爺召見”
“不見。”元貞淡淡說道。
計延宗怔了怔,滿心里猜不透是怎么回事,看見他看了眼桌上的茶,向廖延問道“什么茶”
“劍南的蒙頂石花,”廖延道,“水是隨著茶船一道送來的長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