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兮沉默地看著容嬤嬤小心翼翼捧著的木托里呈著的棉質白色里衣,那是一件小孩兒穿的衣服,由于年代久遠,它失去了原有的光澤度,如今已經明顯發黃了,看起來似乎很廉價。
這件里衣最特別的地方不是它的材質和工藝,而是在它衣襟的里側,繡著一只小小的、針腳細密的青竹。
湛兮沉默了一下,說“八方聽雨樓的老樓主夫人,據說是丟了女兒后,日日垂淚,憂思成疾,纏綿病榻幾年就去了”
劉氏聞言,目光微怔,幽嘆了一聲“人生至苦、至悲、至痛莫過于生離死別”
“將它還給石丫頭吧。”湛兮指著那里衣,說。
容嬤嬤捧著木托出去了。
梅園一角的小偏房里。
曾經親密無間的母女兩人相對而坐,豆大的油燈在兩人中間閃爍著,它將影子拉大、拉長,恍惚間,似乎也將她們拉遠了一些。
“我沒有想瞞著你,我原本是想要在你出嫁前的那個晚上再告訴你一切真相的。”丁大花哽咽著說,她最終還是沒能忍住,眼淚嘩啦地就下來了,“真的,我真沒有想要瞞著你,就算你不是我生的,我也一直都把你當做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啊,我沒有哪一刻想過你不是我的女兒”
石清竹的表情有些呆滯,似乎是有些難過,又似乎是這現實來的太過匪夷所思,她一下子接受不過來“我沒有怪你,阿娘,我真的沒有怪你,我也沒有生氣,我只是覺得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辦。”
丁大花用粗糙的大手狠狠地擦了一把臉上的眼淚,說道“仙芝太可憐了,我這一輩子最對不起她的,就是答應了她要將她的東西燒掉,但到底沒舍得”
“她其實也是想要找到回家的路的啊,”丁大花悲愴地哭著,“若不是如此,她又怎么會在彌留之際,還念著那件里衣她叫我燒了,只是覺得再也找不到,也不愿意為難你罷了”
“如今既然找到了,那竹子你”
“石丫頭,是我,”門外傳來了容嬤嬤的聲音,“小少爺讓我來一趟,將你娘的東西物歸原主。”
石青竹主動要求要見湛兮,著實讓湛兮有些意外,他原先還以為這孩子還需要點時間平復一下自己的情緒的,畢竟任誰忽然得知,養育了自己十幾年的父母,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這都是一個重創。
“你坐吧。”湛兮說。
石青竹有些局促,她從前在湛兮面前可都是大方開朗的,如今卻十分難為情,揪著自己的衣角,垂著頭有些不自在地坐下。
“你想和我說什么”湛兮問她。
石青竹茫然地看著湛兮“奴婢、奴婢自己也不知道”
按照石青竹原來的打算,那就是好好做事,得了主子的青眼后不可驕傲,要繼續好好表現,她和將軍府簽的是活契,等她年齡到了,再求好說話的小少爺給個恩典,看看能不能給她指個好人家嫁了,而后夫妻二人攜手奮斗,這輩子也算是自食其力。
但是現在突如其來的“身世”,打亂了石青竹對將來所有的規劃,她心里復雜極了,既復雜難理,又沉重沉痛,她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她親娘那邊的家人
而小少爺湛兮在她眼里,一貫是不能以年齡看待的活神仙,在這樣的時刻,石青竹條件反射就想要向湛兮她最信任的人,尋求幫助。
湛兮略微沉吟了一下,言簡意賅地將八方聽雨樓目前的情況告訴了石青竹,并且他對自己的野心謀劃也毫無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