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離在一天天長大,但是銅雀廟越來越蕭條。
銅雀廟的蕭條是有原因的。
世道一天天的亂了起來,今天從東邊逃來一群人,明天從西方逃來一群人,四面八方的來人,就好像所有的地方都被海水淹沒了,這里變成了唯一的高地。
就好像瘟疫,人走到哪里,就把絕望和痛苦傳染到哪里。
也并不是很長的時間,滋生出了數不勝數的咒靈。
銅雀廟附近的還好,每晚都有人會夜巡。
但是離得遠一些的地方,簡直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這樣的年頭不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人是不會離開自己的土地的,但是任由邪祟在家里作祟,遲早有一天人會瘋掉,同樣活不下去。
于是這些人把希望寄托于銅雀廟里的道士身上。
這些道士呢
人畢竟是肉做的,人心又是肉長的。
他們又是那樣一群人,腹中除了經書學問之外還有顆心。
這年頭有心的人實在不多,但是畢竟還是有。
被那些實在快活不下去的人一看,道士們嘆息一聲,關上廟門,背著劍,也就出發了。
這一出發,自然是有回來的,自然也有回不來的。
有時候就只剩下一把斷劍,沾著血,被人用青灰色的道袍包了送回來。
前不久,除了負責做杏仁豆腐的小道士,廟里居然只有兩三個人了
銅雀廟當然有在招人,但招到的人雖然多,大多數卻都不符合標準。
大多數人都只是想來廟里混一口飯吃,干得了臟活累活,但是卻實在不是當道士的苗子。
不過也有不錯的苗子,至少在十四歲的道離眼里是很不錯的。
這個新來的道士名字叫秀進,和他的名字一樣,長得很秀氣,難能可貴的是識一些字,也做的了一些重活。
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是為了報恩而來的。
他做得一手好杏仁豆腐,這要報得是誰的恩,自然不用就講。
自秀進之后,又陸續來了一些人,由原來的道士教導著,總算把銅雀廟在這風雨里支撐下去,沒讓最后一塊高地也就那么垮掉。
也是在一個普通的早晨,道士們一打開廟門,就發現有一個人坐在門口,身上還掛著露水。
那人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
“我來找人。”
這個人最終被恭恭敬敬的請進了廟里,因為沒有人敢攔他。
一種玄妙的,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氣氛纏在他身上,就好像往空氣里灌滿了鉛,重的讓人發抖。
“請。”
給宿儺上茶的是個女孩,她這般年紀還說不上是個女人,但是肩膀上已經有了足夠的擔當,臉上已經帶著幾分堅毅,更不怕他的周身的氣勢。
所以宿儺不會小瞧她。
“我以為我來這里不應當是喝茶的。”
大概是一時興起,他想起了很久以前某個一起喝酒的男人,想起了對方對他發出的邀約,所以他就來了,想再喝上記憶里那么一頓痛快的酒。
卻沒想到十數年過去,對方已經化作了萬千黃土中的一捧。
那樣的人居然會死的那么早,這世道也屬實無聊了一些。
“廟里沒有酒,還請您將就喝些茶。”
現在廟里的人沒有一個是會喝酒的,因為愛喝酒的十年前就死了,會喝酒的也十年沒有再來過了。
只有過年的時候,酒會被當作裝飾擺上桌,被人意思意思的抿上一口。
“他是怎么死的”
無故的,宿儺突然問起這樣一個問題。
這問題著實突兀,也著實令人難受,但也著實令人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