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悅的鯨魚聲從遠處傳來,很快由遠及近,飛艇上的所有人都聽見了。
從遙遠的天空邊,游過來了一只大魚。
黑背,豎鰭,漂亮的白斑。
到得近了,才發現不是魚,是一只鯨,巨大無比的殺手鯨。
那只巨大的虎鯨,一頭沖破黑云似密集的畸變種。尾鰭橫掃,攜著強勁的大力,把那些簇擁在艙頂的怪物一股腦地拍飛。
那力道攜著颶風,過于強橫,掃過了飛艇的纜繩。
整艘飛艇被魚尾帶來的大風刮得東倒西歪,搖晃起來。
所有還活著的人,努力抓住身邊可以固定身體的物品,拉住昏迷了的同伴。在一片天旋地轉的混亂中,他們抬頭看著那遮天蔽日的魚腹從頭頂游過。
這條鯨是如此巨大,戰艦一般威風凜凜,帶給人以強大的壓迫感。
“是哨兵,這是高階哨兵的精神體。”
“我天,這么大的體形。這個哨兵的等級有多高”
“是救援隊,救援隊來了”
是救援嗎飛船上還活著的人幾乎想要歡呼。他們簡直不敢相信,白塔竟然這么快就派來了救援。
只是為什么只來了一個人
大魚純黑的脊背上豎著刀戟似的高高魚鰭。在那里魚鰭前,站著一個戰士。
手握單兵,腰上挎著短刃,雙腿牢牢地踩在光滑的鯨背上,哪怕身在急速飛行的高空,他也站得穩如磐石一般。
他的視線自上而下,隨著鯨身過隙掠過來,冷淡冰涼,并沒有多少熱情。
桔紅的陽光照在他皺著的眉頭上,不能給那張冰冷的臉上染上些許暖意。
倪霽覺得心情有點煩躁。
他其實沒有搞明白自己為什么沖進來。
自己本來已經是一個沒有資格,也沒有時間管這種事的人。
或許是譚樹那惹人生厭的話語,也或許被提到的向導兩個字勾動了他的心思,又或者是什么亂七八糟自己也不明白的原因。
總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進入這個新形成的污染區了。
既然都進來了,就總得管一管。倪霽看著那一艇東倒西歪的傷員想。
這一飛艇的人命總比自己這條爛命值錢點。如果能撈幾條出去,哪怕壞了事,下面的兄弟們也不至于笑我。
從那搖搖晃晃的飛艇,殘破凌亂的缺口中,他突然看見了那一片狼藉中唯一站著的人。
倪霽的瞳孔收縮。
是她
那個向導怎么會也在這里
倪霽見過眼前這個向導三次。
第一次,她還是個小姑娘,光著雙腳,抱著膝蓋坐在冰天雪地里,一臉平靜地看著天空發愣。
第二次,長大了的女孩穿著一身繡著金線的白裙,蕾絲花邊簇擁著小小的臉,精致又漂亮。
第三次,她換了一身如煙似霧的黑裙,被別人奚落,卻依舊面無波瀾,不聞不動的樣子。
那一次她把自己按在漆黑的管道里,讓自己悶聲吃了一個說不出口的大虧。可她還是那副冷淡精致的模樣,好像什么都沒做過一樣。
這是倪霽第一次看見她露出狼狽的樣子,她站立在一地的廢墟中,白皙的臉上滿是汗和塵土,頭發黏在脖頸上,衣服濕透了,沾染著血。
只是,那雙向來古井無波的眸子,此刻卻在飛揚的硝煙中亮起了光。
透著一點怒,一點憤,一點不愿服輸的狠勁。
像是染上了人味兒,不似往日那般八染不識,七情不具的模樣。
幸好,是進來了。
倪霽沒察覺自己的心在那一瞬間軟了一下,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那張冷冰冰的臭臉,在看到向導的那一刻都變得柔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