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聽見了我們的對話,特意幫我拿的。原來在這里,留著士兵的身份信息。
同學們都說,林苑是一個很冷淡不好相處的人。
其實不是的,妮可想,她人很好,心很熱。只是不太愛笑而已。
救援隊的長官和飛艇的艇長遠遠站著交談。
他們清點人數的時候,發現向導只死了幾個人,陣亡的大部分都是哨兵之后,明顯大大地松了口氣。韓樹也湊在他們身邊,三個相互交換了香煙。那可不是低階哨兵手里的劣等貨,而是添加了昂貴香料的高級品。
幾個人說話的語氣開始變得輕松。互相抬舉恭維著,說這件事只是運氣不好,并不誰的責任。也有人說多虧了治安廳的韓樹及時發現一切,還派遣哨兵前去救援。總算沒發生大規模的向導死亡事件,不算太大的損失。
總而言之,不算什么大事。他們甚至在提到某個話題的時候,輕輕笑了兩聲。
仿佛那些流著鮮血,一具具抬上車的哨兵尸體,只不過是一些不值錢的,可以隨意消耗的物件。
倪霽遠遠站著,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
這樣的場面太熟悉,他已經看的太多。那些死去的年輕生命,完成不了的遺愿,放不下的牽掛和家人都無人在意。
這樣的畫面他看得太過,一次又一次,刺得他眼底生疼。
讓他心底翻滾著怒火,總覺得自己該去做點什么,卻什么也做不到。
直到他在人群里又看到了她。
那個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姑娘,擦干凈了自己雙手,彎下腰去揭一位死去哨兵身上的識別章。
她和自己的同伴湊著頭,去看那識別章背后的信息。
倪霽很知道這個動作背后的含義。收起識別章,完成死者死前最后的囑托。
兩個向導姑娘的動作,幾乎是這冰冷的戰后殘局中,唯一一處溫暖的地方。
倪霽很想走過去。
他有一點想和那個女孩面對面的,好好說上一次話。
謝謝她幫過自己,問問她有沒有受傷,或者拜托她下次如果還能見面的時候,不要讓那些觸手唔,這個話題還是不談了。
他如今理解了哨兵們為什么會向往著向導。
如果錯過了今天,不知道什么時候才有機會再見。
不,其實對那位向導來說,不要和自己這樣的人扯上關系才是最好的。
他看見林苑的身邊,一個爆炸頭的女孩低下頭抹眼淚,林苑站在那里沒有動,只是有一只觸手從地底游了出來,輕輕拍了拍那位哭泣中的同伴的肩膀。
她真是溫柔。倪霽心里想。
他攥了一下身側的手掌,轉過身離去。
隱隱約約中,不知道哪里響起一聲屬于虎鯨的低鳴。
那聲音極不情愿似地,哀怨地嚶鳴一聲,很快被人捂住了。
倪霽轉身,不再回頭,向著譚樹所在的位置走去。
走進那個充滿惡臭的圈子里。
譚樹看到他,笑了起來,遞煙給他,夸他做得不錯。他就低頭接了過來,站在那里抽了一口。
人工向導素刺激性的感覺和香油濃厚的氣味混合著在口腔中彌漫開來,直沖腦海,這是很多人沉迷的味道和感覺。
真是難聞,倪霽想,一口都不想多抽,真正的向導根本不是這樣的。
真正的向導。
他捻著煙的修長手指頓住了,
手背上那一處的肌膚仿佛還殘留著那種異樣的感覺。
像有什么濕漉漉東西,還貼在那里,會突然狠狠地抽他一下,讓他半邊身體都麻了。
那樣地鮮明而令人印象深刻。
不能見,卻也忘不了。
把那種心情收進海底最深處,
以后,就永遠留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