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喬琰以這種方式提點他,而非是直白地說出來,本也是一種你知我知的暗示。
田彥尚未從這一番字字句句簡短的來回問答之中回過神來,已經聽到了他的父親忽然問道“我知道足下的意思了,那么您需要我們田氏做什么”
田彥比不得父親和二叔老油條,但多年間的相處,足以讓他在這一瞬間判斷出,父親此話里固然還算不上投誠,卻實在已可以算對對方收起敵意了。
可惜在這場雙方的交談中,他并無這個插話的余地。
兩方近乎默契的目光交涉里,有一種讓他看不太明白的東西。
地牢中陰沉昏昧的光影被喬琰手中的那盞風燈驅逐開去,打碎成了一種讓他覺得有些奇異的光暗交織。
而光暗的分界線上,這年歲撐死也只有他一半的小童,在讀懂了他父親的態度后,并未猶豫地說道“有兩件事,我要有勞田家主協助。”
直到喬琰從濮陽大牢內走出去的時候,系統還有幾分如在夢中的不真實感。
這個忠孝之說怎么聽起來就這么怪呢系統嘀咕道。
它先前還用一句“你可是忠良之后啊”來試圖阻撓喬琰投效黃巾的盤算,可當真聽到她口中如此偉光正的說辭,在與田氏豪強的談判之中被說出來,又莫名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她并非是原本那個土生土長的喬琰。
對這個已經走到王朝末年,因為黃巾起義的緣故又被剝離去了一層生命力的大漢,她到底有多少歸屬感,系統就算沒有讀心術這樣的本事,也覺得自己能夠判斷出個大概來。
只怕是沒有的。
當然她的確是接收了原主的記憶。
可系統在上崗之前的培訓里,見到過這方面的明確說明。這種記憶的傳送,充其量也不過是讓宿主以旁觀者的形式,接收到發生在原主身上的過往,其中的情感要素是全然被剝離開來的。
所以也并不存在如今的喬琰,會被原主身上的親情關系所羈絆的情況。
如此說來,忠無從說起,孝其實也無從說起。
喬琰此時漫步在濮陽街頭。
大約是因為黃巾據城,街頭幾乎不見什么人影,她也并不妨礙在此時低聲給系統解釋道“是否有忠孝之情并不重要,在漢末無論是做謀士還是做什么別的行當,有大義之名,總是要比尋常的背景來得穩妥的。”
可是你要大義做什么系統有點不太明白。
喬琰笑了笑,繼續回道“你應當知道孔融”
北海孔文舉怎么可能不知道。
“北海孔融藏匿張儉為之避禍,又有幼年讓梨的閑談,有此事跡多年間傳揚,方成名士,其后才有司徒楊賜擢其為掾屬的征召。”
“就算是諸葛孔明,他效力于劉玄德之前也先有了個臥龍的名號。”
“漢末有才學之人甚多,當得起名士高人的卻要先打個折扣,若不能從中穎脫而出,如何有待價而沽的資本,你說是不是”
是吧系統想了想覺得還真是這么個道理。
所謂待價而沽,就得先有這個價。
“那么,這世上還有什么名聲要比為國盡忠,為父母報仇而孤身入賊營更有效果呢”
“你實在是給我選了個好身份的。”
喬琰緩步而行,倘若不靠近到近前來聽到她所說的話,大約只會覺得她這閑時漫步說不出的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