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她再如何欣賞喬琰的風采氣度也不會違背的原則問題。
對她這個格外謹慎的叮囑,喬琰當然不會覺得是冒犯。
她頷首回道“理該如此。我聽聞張平子為太史令時,所制地動儀也位居此地,此為精密之器,存放自有規則。”
聽到喬琰這么說,馬倫對她的觀感更好。
喬琰提到的張平子便是張衡。
鄧綏太后執政之時,以公車特征將張衡接入京中,先拜郎中,后拜太史令,渾天儀正是這個時期的產物。
而后又有了地動儀。
雖說地動儀在車馬震動的縱波影響下并不會有所反應,只有地震才會讓金蟾吐丸,但馬倫在接掌靈臺后便在張衡的記載中發覺,地動儀的運轉,其實仰賴于靈臺地基疏松,從而傳遞震感,最終的落位也是張衡在數年間觀測后決定的,等閑情況下絕不能移動。
喬琰既然對此有些了解,也省掉了她不少口舌。
見她行事穩妥,馬倫還是不免軟和下了語氣“若是喬侯對此有興趣,遠觀還是無妨的。”
喬琰搖頭,“且將賓客迎送之事舉辦妥當了再說吧。”
馬倫有心想要安慰這父母雙亡,如今祖父也過世了的孩子兩句,卻忽然又聽她說道,“說來還有一事,琰冒昧想要說與太史令知曉。”
她仰頭看來,說道“昔年和熹太后選賢舉能,方有張平子于此地推演靈憲之說,也方有地動渾天二儀落位。琰此前不在京城,早想得靈臺一見,今日才此緣分。而我見馬夫人為太史令,更覺喜悅。只祖父新喪,琰不宜有悅容,望太史令見諒。”
馬倫聞言一怔。
和熹太后
她怎的突然說起這個。
可馬倫轉念一想又覺得喬琰此話并無不妥。
是啊,若非和熹太后,靈臺也不過是光武時期一天文高臺而已,又何來渾天儀地動儀在此地落位。
張平子一度以二京賦痛斥朝政,卻為和熹太后輕徭薄賦、躬行節儉的作風所打動,應邀而來。
和熹太后自身便長于算數天文,更為女子學堂教育,是否也在期待有朝一日,這靈臺之上仰觀天象之人也是女子身份呢
現在竟真的有了。
但時至今日,馬倫已無法去揣測一個早已作古的奇女子,彼時到底在想什么,當然她也沒法揣測出喬琰此刻說出這話的時候又在想什么。
誰讓這舉止特別的孩子在說完這句話后,便轉身朝著臨時休憩的屋子走了進去,只在倚門之時方才朝著她小心回看了一眼。
見她臉上并無異色,方才消失在了門后。
就好像這孩子是覺得,自己說了什么不該在第一次會面的時候說出來的話一般,怕她有被冒犯而覺不悅。
可她怎么會覺得冒犯呢
馬倫摸了摸自己在夜風中有些發涼的面容,意識到自己竟因為喬琰的這句話而露出了幾分笑容。
這讓喬琰在第二日見到她的時候,只見那官服赤火,更襯托出她一派精神抖擻之態。
這種精神狀態足以讓她在將靈臺官吏安頓各司其職后,還前來協助喬琰一并招待前來吊唁之人。
袁氏三公宅邸,每日登門之人就不在少數,馬倫能將諸事安排妥帖,自然對于洛陽的各級官吏都了然于胸。
喬琰真覺得自己該當重謝馬夫人的協助。
畢竟喬玄在跟她提及自己過往的時候,可不會說到,那些個跟他有過交鋒或是交流的人到底都長了個什么樣子,頂多就是提及些許要緊人士的姓名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