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馬倫的情況不太一樣。
要知道縱然是四世三公之家,汝南袁氏之貴,也不能避免在洛陽的人際交往中,不能單純以上位者的姿態與人相處。
若真這么做了,就實在是官場上的大忌了。
袁隗這個人沒有這么多多余的心力去記住這些東西的時候,就讓馬倫來記。
于是當先抵達靈臺的這一批,幾乎都能從她口中說出個子丑寅卯來。
即便這些前來吊唁喬玄的官員并不會覺得,一個長輩新喪的孩子有所失禮是什么問題,也無人會對此苛責。
但她若此時舉止得體,稱呼有方,卻顯然會讓這些人對她的印象更上一層。
馬倫并不覺得自己對喬琰暗中提攜有什么問題,她甚至在這種指點中,感覺到了一種奇怪的成就感。
起碼要比她將自己的所思所慮都集中在袁隗身上的時候,更有成就感多了。
也正好喬琰的記憶力驚人,在將這些來客的樣子和名號對上之后,便再不需她多說什么了。
這無疑降低了這種提醒被人發現的可能。
何況,喬琰在此前的一番表現中,明擺著除卻對劉宏的示好之外,并未站定任何一方的立場。
也就是說,她并不需要對于來賓有任何的情感偏頗,只需要在馬倫的提醒之下,在言談措辭中不出現什么大問題便也足夠了。
大概唯一讓喬琰險些破功的就是袁隗來的時候。
他朝著馬倫所在的方向盯了好半晌,像是頭一次看清楚自己的老妻一般,頗有那么點三觀都被人給重塑了的樣子。
以至于在喬琰朝著他行禮問好的時候,他都險些沒回過神來。
喬琰努力讓自己別在臉上出現任何一點看好戲的表情,又見袁隗在轉向她后,表情同樣很顯微妙。
也對。
此前他只是聽聞喬琰在得了那樂平侯的封爵之后,又在京城中弄出了這樣的動靜而已,卻沒正式跟她碰面,但今日袁隗必須前來此地。
偏偏一見到她,他便會想到,當日在朝堂之上劉宏對他發出的厲聲斥責。
而他還不能明確地表露出任何對這孩子的不滿情緒來。
要知道此地正是陛下準允的喬玄祭靈之所。
昔日同朝為官,即便是他也對喬玄多有敬重,現在人已故去,只留下了這么個十歲年紀的孩子支撐喬氏這一支的門庭,他是斷斷不能“仗勢欺人”的。
甚至于,他其實該當示好才對。
何況
陛下親賜侍御史持節相送,而侍御史早早已到。
袁隗一眼就從人群之中見到了那旄牛尾為毦的八尺竹柄,正是天子為主持喪儀的侍御史加級,以間接提升喬玄地位的標志。
很難說在劉宏慣來讓人琢磨不透的表現中,他會不會讓這侍御史也承擔起了監督的責任,就像他居然會知道數十年前的一番問答一樣,現在也讓人觀察著此地諸位的表現。
若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等到日后發難就有些不妙了。
袁隗想到這里,又哪里還顧得上自己此刻所在的地方,正是他夫人執掌的地盤,更也顧不上此前因為喬琰封侯之事丟的臉,當即回應了喬琰的行禮。
只是他的表現怎么看怎么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就是了。
對比之下,太尉楊賜雖說也曾反對過劉宏直接給出縣侯這等封頂了的嘉獎,卻在此番吊祭中當真流露出了幾分真切的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