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劉宏已經從藥石求救,轉向了尋求神鬼之說、天地垂憐來獲取更多的時間。
從去年九月開始,劉宏便時常蒞臨靈臺辟雍,行吿祭天地之事。
馬倫將這種轉變看在眼里,也不難看出這位帝王已到了垂死掙扎的狀態。
他先前意圖收攏董卓的兵權,也正是在病中試圖再削掉一個外患。
可惜涼州之亂只是暫時休戰而不是徹底平定,劉宏還需要董卓來替他出征,在對方拿出了這理由后,他也只能暫時做罷。
一入冬日,他也更沒有了這個做出制約的心力。
這個冬天沒有去年寒冷,卻讓劉宏覺得要比去年還難熬太多。
這讓他再不能去說服自己,他其實還能夠多活些時日。
從服侍于床前的劉協劉辯眼中,他看到了自己已經越發狼狽瘦削的形容。
這種變化讓他覺得恐懼萬分。
而當病痛并未因為他祭告上蒼和做出大赦天下舉動得到減免的時候,他更是不免有了窮途末路的狼狽。
眼看著兩位年幼皇子在前,劉宏越發清楚地看到,自己已經到了要將權柄移交給下一代的時候。
等到劉協劉辯退下去后,劉宏嗆咳了好一陣才對著張讓說道“朕比孝桓皇帝要幸運,起碼在死前還有兩個兒子傳承后嗣,不似孝桓無子,只能以朕為繼。”
他抬了抬沉重的眼皮,朝著一聽他這話就已跪了下去的張讓說道“起來說話,如今大將軍一心念著外戚之威,士人不愿重現黨錮之禍,四方賊寇雖平,可有一人敢稱天子,難保不會有第二人,我又還能相信誰呢”
“你怕,也得給我聽下去。”
說這句話的中途,他冷得打了一次擺子,又令人將炭火加得旺盛了些,這才繼續說了下去。
“我再問你一次,若是朕依然屬意于讓協兒繼承皇位,你能否在我死后全力扶持他上位”
方才劉協劉辯一道站在他的床前,讓他繼續清楚地看到,這兩個兒子之間的差別。
劉協比他的兄長小了六歲,可在同樣因父皇病癥的悲痛慌亂中,他的表現要更符合劉宏對于皇子,或者說是對于未來帝王的期待。
在方今的亂局中,下一任皇帝必須有足夠的魄力,否則只會淪為朝臣之間博弈的傀儡。
劉協雖然年幼,但確實要比劉辯更有穩定朝政的可能。
一年前如此,一年后也如此。
張讓知道,這個時候他已經不能說什么陛下的身體還能好轉這樣的場面話了。
劉宏死死盯住他的目光像是一把卡住咽喉的鋒刀,必須要讓他給出一個肯定的答復。
不過他原本也沒有別的路可走。
他語氣堅決地回道“若陛下下定了決心,臣縱身死也必保皇子協登上大位。只是陛下,若要廢長立幼,朝堂之中的議論姑且不說,大將軍那頭”
劉宏闔目休養了好一陣,在張讓幾乎要以為他已經睡去的時候才聽到他說道“你放心,我會做出安排的。”
他對何進的提防在他意圖插手西園八校的時候便達到了頂峰,在這種想法的影響下,他很難不去動輒觀望何進的舉動。
大將軍開府招攬的府掾隨從,為何進所拉攏的董旻等京中西涼將領,何進意圖讓西園八校中有所折損的小動作
樁樁件件都是在往他絕不允許臣子觸碰的底線上蹦跶。
這都在促使他做出一個決斷
他必須要讓何進與他一道走
但要達成這個目的,還需準備些準備。
在外人看來,從元月到春三月之間,他好像又隨著寒冬的過去而重新撿拾起了幾分精力。